第3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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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

    “你——对它满意吗?”

    秦霜关门,开门,门外已换了摸样,摆满火鼎的巨大洞窟取代了阴冷幽深的长廊。

    滚滚的热浪,了无生机的焦土,鼎炉中喷射出的火舌,将黑暗分割成无数跳跃的阴影,仿佛是群魔乱舞,随时预备将人拖入无尽的恐怖中。

    秦霜微微皱眉,只是单纯地感觉不适,而非是心理的畏惧。

    恍如地狱,毕竟不是地狱。真正的地狱,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但劈面而来的问题,让秦霜有一丝迟滞,张口欲答的刹那,心中突如其来的悸动,让她将第一时间所想到的答案隐藏在沉默之后。

    黑雾环绕仿佛被裹在一个黑茧之中,只露出一张素面的“魔”白素贞也没有等待秦霜的回答,自行继续道:“我,白素贞,出生于官宦显贵之家,自幼标致可人,机智出群。”

    “一月牙牙学语,五岁饱读诗书,八岁破阅万卷,琴棋书画、连词对句无一不精,出口成章,过目成诵。九岁之年,父亲为我所聘的十二塾师已经教无可教,自愧不如,纷纷请辞。”

    秦霜静静地听,旁人或会为世间竟有人可以如此绝顶聪明而惊为天人,但白素贞矜夸自表的,她一样能做到,便只觉得平常。

    许是因为提起少女旧事,白素贞一笑:“才情文思之外,我亦极爱习武,十多岁时,已精通中原各家精髓,更专择难而练,精益求精,以求不断突破,达到无人超越的地步。”

    秦霜微微颔首,多了一丝赞同之意。便有不世资质,若无相应志意,也是枉然。天才只是起步时较为轻松,终点能有多远,还是一步步去走,没有什么捷径短途。

    就是抱着这样的志向,才让人间不独有“神”这样傲立神州之巅的男子独秀于前,也有“魔”这样奇秀美慧的女子辉映于后。若不看结局,长生不死的“神”对永存不灭的“魔”,两人倒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两个看来异常匹配的男女,最后还是至亲变成死仇,最爱变成最恨。

    三个都曾叫过白素贞的女人,命运到底有什么同或不同,只是在男人缘上,这个名字倒的确是应为天下有女儿家的父母戒。而无论初始如何投契相爱,也决不能忘记,男女之情,无有永远可言!

    “我博学万家、文武全才,但,”白素贞笑中叹息,丝毫不觉她所说的让秦霜越觉得她们的相象,越怀抱警惕,“我并不快乐。”

    就因为一点差异所形成的思想鸿沟,让“神”成为神,而“魔”变成魔。

    而这点差异,说来又是那么无奈,不过是,他是男子,她是女子!

    “无论我多么聪明,父亲也视我如掌上明珠,但家中每次出现问题,哪管我才高八斗十斗,也只能三缄其口,父兄子侄发表的意见,哪怕是再荒谬,我也不能提出任何意见。只因为他们是男人,而我是——女人。”

    白素贞笑得身上的黑雾如同花枝一般颤抖飘飞:“女人,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男人说话的时候,没有女人插口的余地。”

    “女人不是人,女人是女人!”

    秦霜眉眼微锁,神州这种男女之间的不公平,男子对女子根深蒂固的歧视,她知道,但感受并不深刻。

    抚育秦霜长大的雄霸,也许意识中有对女子的轻视,但没有如白素贞父兄一样的顽固偏见,有才就用之,有惊世之才就重用之。秦霜有能力,他就给予秦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若是幽若能叫聂风栽在她手中,雄霸只会自得女果类父,答应其索要自由的要求,甚至从此另眼相看,大力栽培。不会坚持认为是女子就难成大事,一定须要屈属于男人之下。

    至于其他人,无论心底怎么想,背后怎么说,面上对着秦霜,总是恭而敬之。所谓三纲五常,在权势的刀锋之下不堪一提。

    而秦霜一早为自身定下的道路,也在俗世之外,超脱男女的差异。

    男和女,只在结合繁衍之际,才需要去关注。而也不过管得这一生,轮回之间,安知下一世他定然为男,她定然做女?也许连人都会不是。

    她无父,也不曾考虑嫁人有夫,更不会来个有子傍身。别人轻视重视,她走自己的路,看不到那么多。

    就连看似对同性更好一些的态度,也不是对生为女子不易的心存怜惜,只是不经意遵从常俗差异细枝末节的习惯使然。若遇能叫她欣赏的男子,她也会同样纵容甚至亲密。

    实际上,就在也许算得上不久之前,如果她有心,血池重铸的时候,完全可以选择男性的身体,与那一位竞夺阿修罗族的王冠。

    只是,大概,果然是此世未完,没有意识前,她便不假思索续而为女。

    就算如此,她若是想,随意之间,俊俏讨喜的少年,或英俊健硕的壮男,勾勾手,自有主动送上,任她享用。哪怕是开个后宫三千,佳丽充盈,也只是要她不嫌麻烦,无谁会说三道四,鄙夷贬损。

    束缚人的,与神魔无涉。

    而就算为人,也许做为男子在人间行走更顺畅一些,但天劫之下,有谁来问是男是女,不男不女?心魔来袭,也不会因为是男人而高抬贵手,是女人就多加三分。

    终极之前,只有一个字——人!

    那些只看是男是女就不问其他差别对待的愤懑,她听而已,无法引生共鸣。

    曈曈阴影中,白素贞的身形模糊不定,只有声音清晰可闻:“我不快乐,愈是长大,知道愈多,愈不快乐。”

    “一直到我十八岁,”看不到白素贞的表情,只从语气中听出浓浓的讽刺,“神州遍地大旱,收成不利,我家的老爷、少爷们,连我这个向来养在深闺的小姐也要到村里去收租,因为太多田地需要上门强力征讨,家族中的男人忙不过来,女流之辈也得上阵帮忙……”

    秦霜轻哦一声:“结果是,那第一幅画?”

    此处让她觉出和白素贞的不同。快乐对她也是奢侈词,但她也不曾不快乐。若真不快乐,她的忍耐是极有限的,刹那爆发足以将所有令她不快乐的人或事悉数铲平。

    白素贞语音稍顿,继而大笑:“是啊,我没有将村中最后一粒粮食拉回去,反而逼着管家将自家的粮食拉到村中大派给那些饿得跟骷髅一样的村民。”

    “闻讯赶来的父亲给了我一记狠狠的耳光,骂我有辱官宦之后的身份,连我为那些低贱的穷人说话,也一并是贱,如果我不认错悔改,就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

    “一众兄弟,站在一旁幸灾乐祸,他们并不认为我说的是对的,只在想头发长见识短。毕竟只是女人!就连我刚刚救助过的村民,也催促我赶紧向父亲认错,回归家门,不要忤逆不孝,断绝了骨肉亲情……”

    “我的错在哪里呢?我不想强逼别人接受我的想法,也不想要为别人逼迫改变想法。没有人能叫我屈服,哪怕是亲生爹爹再不认我,哪怕是我从此再不能踏入白家一步!”

    一记耳光换得恩断情绝,秦霜心中先摇头,又点头。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但若类似情景,也定是不会回头的。

    “而当我走出家门,所见所闻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充满了不公平。男女的不平等仅仅只是其中一项!”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田主家的仓库中米粮冒顶,老鼠吃得肥的流油,佃户家穷得家徒四壁,无有隔宿之粮,小孩子们饿得不成人形。就是这样,田主、官府依然催逼着缴纳租税,哪管年成好坏,田中是否颗粒无收。若稍有迟延,便非打即骂,甚至直接捉进牢里,拷打上刑……”

    “多少黎民百姓熬不过而卖身为奴为婢为妓,任人劳役。即使没有卖身的百姓,每天也在贫贱之中过活,终日忙碌也难得三餐温饱。”

    “当政者从不体谅民生疾苦,不是大肆收取苛捐杂税满足他们骄奢淫逸的生活,便是为了野心引发战祸连连,让生灵涂炭。”

    “受害最深的升斗草民就这样被皇帝、官宦、富户踩在脚底,重重压榨下朝不保夕,苟延残喘而哀告无门。”

    “男人歧视女人,富人压迫穷人,官府践踏百姓……”白素贞的语声中隐透出金石的铿锵,“从来没有人问一句为什么会是这样?”

    “而我偏偏想问,为什么?!”

    “他们说我大错特错,神州千千万万年以来,都是如此。满目满地都是穷人,就像女人永远都是男人的附属品,永远不及男人,不管什么年代都不会改变一样。”

    “我的问题,不要说问出口,哪怕只是想一想,也是大逆不道!”

    “是我错了吗?”

    “不,我没有错,也无错可认!”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不完善的世界,不完美的人间!”

    秦霜眼角轻露少许异色,随即掩去:“然后,第二幅画?”

    白素贞的慷慨陈词让人热血沸腾,秦霜的体内却仿佛流的是恰维持不凝固的冰水。

    “不从父,从夫?”

    “噌”,秦霜长剑出鞘,将飞射过来的黑色发丝一劈两截。

    “一切众生无量劫来皆曾为己。善恶对错,是人的,也只是人的!”

    “你所遇的人让你不快乐,让你萌生种种想法。你可以不满,可以抱怨,可以想要改变,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世界是否尽善尽美,你也可以保留自己的看法,但别拿来问我!”

    “人道不公,缘起于人,终结于人。天地不仁也好,天心慈悲也罢,皆是生灵自谓。天之道,予诸万物,皆是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