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 凤倾天阑 > 第二十五章 神秘人

第二十五章 神秘人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奇书网 www.qishu.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您即将到达静海城。”薛暮辛也是开门见山,跟随她久了的人都知道她不喜废话,“您打算如何进城?”

    太史阑抱着个桶,用一种微带审视的目光瞧着他,“你认为呢?”

    “静海城不会有人来迎接您。”薛暮辛侃侃而谈,“您要么自己悄悄进城,要么大张旗鼓勒令迎接。前者您丢了面子,此后更难立足;后者您可能更丢面子。”

    “哦?”

    “如果大张旗鼓下令,连连催促,依旧没人来接,您将骑虎难下。”薛暮辛正色到,“而这种情形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太史阑点点头,她比较满意这个幕僚清晰的思路。

    “你觉得我会选择哪一种?”

    “学生以为,依大人您的性子,应该会选第二种,勒令城中势力前来迎接。”薛暮辛道,“但学生并不赞成。”

    太史阑静静地瞧着他。

    薛暮辛咳嗽一声,脸色有点发红,“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经受任何的波折。而静海城现在的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一直不满已经不怎么管静海的朝廷,竟然忽然派一个总摄军政大权的总督过来,根本不会买您的帐,甚至有可能想着给您一个下马威,您和他们硬呛起来,只怕……”

    他还有话没说出去,但意思很明显,太史阑初来乍到,身边只有一两千护卫,军权还没移交在手,这时候和静海城的人闹起来,必定吃亏。

    “很好。”太史阑点点头,“我知道了,稍后听我安排。”

    薛暮辛下车去了,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因为他觉得如今面临的真是一个难解的局,这个局开不好,以后的日子会倍加艰难,当真要像以往那些总督一样,或者就此湮灭,或者灰溜溜辞官?

    据说来这里的官员,连想全身而退回朝中的没有。

    以前那么多任总督,静海城确实也从未迎接过,大多是自己闷声不吭进城的。

    太史阑随即便召了苏亚花寻欢上来。

    “你们几个人等下好好休息,明日开始执行秘密任务。另外,让沈梅花派员前往静海城,传令静海城全城官员务必出城迎接新任总督。”

    “是。”

    “告诉负责内务的史小翠,从现在开始,把总督全套仪仗摆出来。”

    “是。”

    几个命令一下,属下们都知道了太史阑的选择,一边做着准备,一边开始默默擦刀。

    太史阑倒是无事人一样,下完命令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起来吃了点粥,又和苏亚道:“拿那止吐的药来。”

    “大人,大夫说这药只有在您孕吐特别厉害时才可以吃一丸,平时不可多吃。您现在我瞧着还好,不必吃了吧?”

    “现在好,等会就不好了,先给我拿着。”

    苏亚只得把药拿了来,太史阑却没吃,收在怀里,看看外面的天色,从床板下抽出一套劲装,慢慢地穿起来。

    苏亚瞪大眼看着她的动作,有点受惊地问,“您要去哪里?”

    太史阑唇角慢慢一扯。

    “去杀人。”

    ==

    夜色浓重,长长的马车队伍因为没有找到及时的住宿地,就停在官道边,士兵们就地扎营,喂马吃饭。

    几条人影,无声无息从最中间一辆马车上掠下来,没入路边草丛的暗影里,迅速离去。

    夜风嗖嗖地吹过来,几个人的身影也如风一样的快,其中一人紧紧搀着另外一个人,步子很稳,却在不停叹气。

    “大人……”她轻声埋怨,“您怎么就想起来要先走……”

    星光照上她微微苍白的脸,额角有一点疤痕,是苏亚。

    她身边自然是太史阑,已经换了一身劲装,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利落。

    “不走,等着被围剿么?”她扯扯嘴角,没有笑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花寻欢在她右侧,冷哼一声道:“以前不过是不接,难道这次还真敢直接动手?”

    “因为我名声不同。”太史阑淡淡道,“剿人者人恒剿之。寻欢,刚才大家都吩咐好了?”

    “吩咐好了。无事便罢,如果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花寻欢狠辣地道,“定叫他吃些苦头!”

    太史阑点点头,忽然脚步一停。

    “怎么?”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太史阑闭着眼睛。

    身边几个人都停了下来,花寻欢苏亚还有几个最出色的二五营女学生,都仔细听了听,然后愕然摇了摇头。

    太史阑便知道可能是自己的感应又发挥作用了。

    她闭着眼,在二月南国的风中聆听,四面有瑟瑟的声音,是风在吹动长草,脑海里画面渐渐延展开来,荒野,冷月,远处有稀稀拉拉几棵树,几只夜鸟的羽翼划破夜的黑暗,将一线月光引到树梢。

    没什么异常,她却似乎听见飘摇的草尖之上,有衣袂带风的声音掠过。只是似乎很远。

    她又感觉了一下,没有察觉到敌意,或者只是过路的高手。

    但不知为何,她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仿佛在黑暗深处,有人在静静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太史阑摸摸肚子,心想莫非当妈了也就女人化了?疑神疑鬼的毛病也来了。

    “没什么。”她道,“走吧。”

    一行人继续前行,向着静海城的方向。

    ==

    这天半夜的时候,官道上总督大人的马车静静停着,按照行路人的自保习惯,外头一圈马车,围着里头几辆,所有的马在最外围,形成一个多层大圆圈。

    太史阑的车队总体上都很低调,并没有特别华丽的装饰,不过从这种夜宿安排上,也可以看出到底哪辆车是总督大人的。

    夜深,所有人都沉入安睡。

    忽然有急骤的马蹄声从官道尽头传来,速度极快,直奔总督车队的方向。

    总督车队的人们似乎被惊醒,微有骚动,却没有多少人起身,反应显得很慢。

    而那些人来得很快,当先数骑背月而行,手上南洋弯刀高高扬起,细长的刀身刺亮月光,刀尖光芒若钻。

    在那几骑背后,还有大批的人马,狂奔而来,烟尘弥漫,遮盖月色。

    杀气老远便逼了近来!

    “海盗上岸杀人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未完,那些奔马已经到了面前。

    总督队伍依旧安静,只有不多的几条人影窜来窜去,奔袭而来的人眼中已经露出了困惑之色,却依旧毫不犹豫地举刀一挥,“杀——”

    “敌袭!快救总督大人!”一人高喊,随即中间那辆马车车门霍然打开,一条人影窜了出来,隐约还背着一个人,这人轻功高妙,迅速从马车背后冲了出去。

    来截杀的人也一惊,想不到对方反应这么快,这女总督这么怕死,还没交战就先逃,那首领急忙一挥手,喝道:“老二!去追!”

    他身边一名黄衣大汉粗声答应,带着一路人马顺着追了下去。

    总督车队里的人看见对方去追总督了,才显出了些惊慌,纷纷窜出来拔刀冲上。

    那首领冷笑一声,面罩之上一双蛇眼凶光四射,“上!先冲散他们的队伍!”

    众马飒沓,狂奔而来,马蹄敲打地面,翻飞出黧黑的泥土。

    总督车队里,忽然也有一声,“散!”

    忽然每辆车里都有一人探出头来,挥刀砍断系绳,刀背对马屁股一拍!

    最外围的马们长嘶,立即扬蹄而起,狂奔而出。

    “啪啪啪啪啪”一阵脆响,木屑飞溅,板壁分离!那些马身上竟然用绳子系着车板,而那些车板竟然事先已经卸掉了榫头和钉子,此刻众马一拉,车板壁和车身分离,被马拖着迎着盗匪而去。

    总督府的马这么一冲,对方的马阵顿时乱了阵型,带着车板冲出的马,完全挡住了路,在不宽的官道上形成了一道板壁屏障,令骑术不错的对方也无法再前行一步。

    此时马车被打破车壁,又有大量物品哗啦啦滚出,里面大多是各地官府送给太史阑的礼品,不乏珍贵之物,这些盗匪一眼瞧见,眼睛立即就蓝了。

    包裹骨碌碌滚到这些人马下,便有人忍不住倾身去拾。

    手指还没够到包袱,这人忽然瞧见马腹之下,竟然还藏着一个人,那人一抬头,咧嘴对他一笑,笑得他心胆俱裂,慌忙要退,但已经来不及。

    “哧”一声,刀光一亮,一道血泉,热辣辣地浇在马腹上。

    盗匪一声惨叫栽落马下,出手的人反手一刀,把他的马也顺手杀了。

    这样的事同时发生了十几起——就在一霎那间,去捡包袱的盗匪,全部中招。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盗匪的马背上忽然就少了十几个人,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些冲出的马下,忽然有人姿态优美地腾身而起,一个翻身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二五营的学生,同样久经战阵,骑术精熟!

    这一下着实是又狠又辣的下马威,那个蛇眼首领也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人一个照面,已经不动声色被解决了十几个!

    “混账!”他大怒咆哮,“谁让你们捡他们东西的!杀光了人,东西都是你们的!给我先杀人!”

    盗匪们振作精神,开始第二波攻击,此时马已经无法前进,盗匪们越过马身冲过来。

    这边的护卫却不接战,也从马上跃起,一闪身便躲入门板后。

    这个动作令对方首领犹豫了下,一般战阵之中,不接战多半有埋伏。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等人突如其来,毫无预兆,这些人就算防卫严密,想必也是常规准备,而且他们也在行路之中,有什么可能布下陷阱?

    不过他也是谨慎人,不肯直接进入任何圆圈状的包围中,大叫,“先毁掉马车!”

    盗匪们上前对马车一阵乱砍,大部分马车瞬间解体,东西滚了一地,这回再没人去捡。中间却有两辆马车砍不动,有人大叫:“铁的!”

    竟然是铁马车,那首领心中一震,随即道:“把这些坏了的马车都推开!我看他们能躲到哪里!”

    马车轰隆隆被推下官道,依旧没有人来阻止,四面壁障一去,众人才发现,马车内围根本没有人。

    刚才明明看见这些人闪入了马车内圈,现在人到哪里去了?

    有盗匪想起刚才马下杀人的事,灵机一动,也弯身查看车底。

    这一瞧,正对上几双乌溜溜的眼睛,几人的手臂似乎抱住了什么东西,迎上他的目光,对方又是对他咧嘴一笑。

    这人一愣,随即大叫,“他们在车底——”

    话音未落,车底的人忽然手臂合力重重向下一拉。

    “铮!”

    独属于南齐第一杀器的可怕嘶鸣!

    神工弩的箭光向来只是一闪,便足够笼罩数丈方圆,那个“底”字还没说完,鲜血已经喷了漫天!

    哗啦一下,盗匪们倒了大半。

    那首领是个机灵人,身边人大叫的时候,他就霍然趴地!

    随即他便听见一股无法形容的可怕风声,狰狞得像上古猛兽在天际怒吼,快得像闪电,一下便从耳边掠了过去,耳膜震动如被撕裂般剧痛,而身上头上都凉飕飕的,一摸,头上多了三条沟,沟里的毛已经都不见了,而衣服则成了一堆布条,飘飘地挂在身上。

    那首领惊得险些趴地上没能起来——这是什么武器?这当真是箭?

    静海海盗也好,地头蛇也好,各方势力经常火拼,战斗永远不休,所以对于战阵武器也是相当熟悉,可是这些人自以为血海火海里打滚过大半生,见识过天下利器,也没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

    神工弩这种武器,内地高层还能有所耳闻,静海这边,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但一出手便知可怕,那首领瞬间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凭多年经验推测死亡不下二十人,他知道目前的弩最多上弦七箭,七箭怎么杀二十人以上?难以理解。

    人因未知而生恐惧,那首领趴在地上,感觉湿湿粘粘的液体无声无息浸润过来,湿了他的靴子,那是同伴的血。

    他不敢起身。

    他害怕一起身,再来一遭这样的箭,那么谁也逃不掉。

    见惯风浪的老鸟,一听这样的风声便知道,这是世间任何人都无法躲避的速度。

    身后有嚓嚓声响,似乎是上弦的声音,他因此更加不敢起身,一路滚下道旁。

    身边的属下有样学样,也跟着一路滚,路两侧却有很多障碍物,翻倒的车厢或者木板等等,他们时时被阻住。

    有人从车顶上掠过来,追着这些乱滚的人猛砍,这些人不得不起身对敌,追来的人却又瞬间退去,几乎立刻,第二批箭又射了出来。

    又一轮的猛烈箭雨,令人心惊胆寒的鬼哭之声。

    地上又多了十几具尸体,到此时那个首领已经没有了斗志,原以为对方必然毫无准备,没想到人家准备充足;原以为己方兵强马壮,谁知道人家还有必杀神器,这还有什么好斗的?

    借着同伴尸首的一路掩护,那首领终于滚到了路边,当他身子滑入长草的时候,不由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随即他便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一时却也想不起。

    这么思考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后心一凉,他骇然回首,就看见一人从暗处立起,看不清面容,手中长刀鲜血无声滴入土地。

    那当然是他的血。

    首领忽然明白了刚才为什么觉得不对。

    对方的人不在马车圈子里,自然就在外面,能隐藏在马车下开弓,就能躲藏在阴沟里待兔。

    他就是那只自投罗网的兔子……

    那人大步过来,大手抓住了他的脑袋,轻描淡写一挥。

    黑暗永恒。

    ……

    一刻钟后,地面上除了死尸就没有站立的人。

    一部分人逃了,一部分人死了,还有一部分人被调虎离山去追“太史阑”,其实那不过是背在火虎背上的假人而已。

    火虎轻功超卓,把这些人远远带出去再甩掉完全没有问题。

    护卫们没有再追,这是太史阑的嘱咐,杀掉领头的,拿下证据,打下气焰就行,现在还不到顺藤摸瓜的时候。

    天快亮的时候,地上已经收拾干净,那批人的头颅被用石灰埋了,放在箱子里,搁在最后一辆车上,一并上路。

    天快亮的时候,有一队当地官府的兵丁巡路经过,探头探脑,看见总督大人队伍安然无恙,脸色就变了,也没上去请安通报,干脆一转身就跑了。

    火虎等人冷笑一声,心里却也有些不安,静海城竟然败坏到这个地步,太史阑等人深入虎穴,可安好?

    ==

    太史阑已经进了城。

    说起来静海城当真乱得很,连路引都不要,苏亚掏了点银子,守城的士兵便放她们进了城。

    本来太史阑还有点奇怪,这城门这么松懈,此地势力林立,这样不是三天就要易主吗?进了城才知道,原来这地方城门也就是个摆设,外松内紧,一进城门就会看到一个“静海会馆”,会馆门口摆放着很多长条桌,第一次进城的人会被拉到长桌那里进行登记,再发放可以前去哪里的路条。

    而在会馆的两侧,有一排大车,上面各自标着地名,需要去哪里的,交上几个铜子,就可以上车,每一个时辰大车来回一次。

    太史阑瞧着非常惊讶——这不是现代公交公司或者出租车的雏形么?这种方式相当先进,而且也有助于这个城池的管理者对所有外来人口的管理,最起码他们能清晰地查到这些人去了哪里或者落脚哪里。

    太史阑发现本城居民也有坐车的,人流量相当了得,光这打的费,这组织者就可以赚一笔。

    不过那些大车看起来很新,似乎是新近的玩意,太史阑让花寻欢去打听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花寻欢回来,满脸惊讶地道:“人家说这是折威军元帅的主意,刚刚推行了也不过几个月,不过效果很好。这些马车每天送人所得的费用,刨开马车的修缮和车夫的收入,剩下的是折威主帅和海鲨团的老大平分。”

    太史阑一听是那家伙的主意,顿时不奇怪了,外三家军中最油滑的折威军,以及他们满身铜臭的主帅,她是早早就见识过了。

    只是不知道折威主帅作为一个外来客,是怎么打进静海城的势力范围,甚至和地头蛇达成协议一起赚钱的?

    太史阑刚刚站定,就看见一群人将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狠狠搡了出来。

    “谁准你来卖鱼的?”当先一个汉子大骂,“你们黑水峪村的鱼税还没交上来,就敢私自卖鱼?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皮下海捞鱼?”

    “大爷,大爷。”那少年泪流满面,满身被锋利礁石割破的伤痕。抓着一个破旧的渔网苦苦哀求,“这是我到刀岩那里捕的,拿小命换来的!我就卖这一网,就这一网,我娘病了还等着抓药,求求您,求求您!”

    “刀岩的好鱼,你竟然敢私藏!”那汉子一把抢过那网,一口浓痰吐在那少年脸上,“滚!”其余人将那少年狠狠一推,推得他骨碌碌滚在人群中,撞到各种器具乒乓乱响,少年惊叫不绝,那群汉子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少年爬起身,哭泣着离开,声音凄惨。四面的人刚才停手瞧着,现在又都继续做起活计,脸上带着一种司空见惯的麻木。

    花寻欢忽然追了出去,太史阑也没管,过了一会花寻欢回来,似乎气还没消,愤愤地问身边人,“刚才你们怎么不管?”

    身边一个卖渔网的老头,奇怪地瞧着她,“管?怎么管?这种事儿这里一天要发生几十桩,管得过来么?”

    “几十桩……”花寻欢抽口冷气,“这么嚣张霸道,是海鲨府么?”

    “海鲨府哪里管这种小事?这都是下头的小帮派啦,专门收鱼税的。”

    “什么叫鱼税。”

    “就是交鱼代税!”老头不耐烦地答,似乎觉得这女子很有些少见多怪,“他这个算什么?上头定下的鱼税,层层加码,多少渔民日夜捕捞都不够数,活活累死的每年都有上千!要我说他给他老娘看什么病?这活着有什么意思?死了也清静!”

    花寻欢瞧了瞧老头,再仔细一眼才发现,这人根本不是老头,应该只是青年,头发没黑牙齿没掉,但一脸的风霜和皱纹,眼神愁苦,早已没了青年人的壮健和朝气。

    再看四周的人也是这样,大多弯腰弓背,遍身伤痕,就算勉强欢笑,也松不开被沉重压力逼紧的眉端。

    花寻欢离开时,听见有人嘀咕道:“是啊,治什么治?黑水峪对面就是东堂军,百海里附近还有海盗,将来仗一打起来,全村都要被拉去当炮灰,乱世百姓人命不如狗,还争什么争!”

    “静海行省的百姓……”花寻欢回到太史阑身边,只说了一句话,“水深火热啊……”

    太史阑没说话——静海行省如果百姓歌舞升平,她也用不着离开景泰蓝和容楚到这里来了。

    只不过现在看来,静海比她想象得更混乱,更民不聊生而已。

    对面,一个观察了她一阵子的青皮汉子敲着桌子,不耐烦地问太史阑,“去哪?过来买筹子。”

    花寻欢装模作样在身上摸了半天,问苏亚:“大妗子,身上带钱没?这车瞧着挺好,咱也坐一次?”

    花寻欢也是个语言天才,到哪里呆一阵,就能将那里的方言学个大概,此时一口静海行省乡下口音,配上她特意换上的粗布衣,扮演农村大嫂惟妙惟肖。

    苏亚就不行了,只能在袋子里胡乱摸索,摇摇头以示自己也没钱。

    太史阑更是演戏白痴,干脆拢着袖子装呆子。

    “咱们不坐车。”花寻欢讪讪地对那青皮笑,“咱们自己上城来卖布,就这么走走行不?”说着举起手中一篮子粗布给对方看。

    “卖布是吧?”对方斜眼翻了翻一本本子,道,“西市布集上去卖,摊位费五个铜子,离这里二十里远,你确定要自己走了去?”

    太史阑暗暗皱眉——这静海城的管理还真是滴水不漏,这样怎么混进中心?

    “二十里哟!”花寻欢一拍大腿,“这不是要走一天哟。”

    “你也可以不用走,在这里卖掉布,四个铜子一丈,比里头布市便宜两个铜子一丈,但省了你的摊位费,也省了你的路费,还省了你等人来买的工夫和走路的力气,你要不要卖掉?”

    太史阑默了一默,好厉害的生意经,但这么一来,又断了她们的入城路。

    正常人这时候要么选择坐车去卖布,要么选择就地便宜销掉手中的布,如果此时还坚持行走二十里去卖布,就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布一卖掉,也就没有进城的理由了。

    苏亚和花寻欢也想到这一点,忍不住对太史阑瞧,那青皮顿时觉得不对劲,眼神斜斜地瞟过来。

    太史阑正想着把布卖了算了,忽然身后车马声响,一辆车在她们面前停下,车上有个女声道:“这婆子的布虽然粗,居然还织出了斜纹,想来手艺不错,你可会刺绣?”

    这声音很陌生,但此时这话就是解围,苏亚忙不迭地取下腰间一个绣囊递过去,花寻欢忙笑道:“夫人有眼力,我家大妗子最是一手的好女工。”

    车帘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接过那绣囊,过了一阵那女子道:“确实好手工,咱们府里最近缺一个绣娘,你可要暂时去帮忙?”

    真是瞌睡逢上了热枕头,哪有不乐意的,苏亚连忙应了,犹豫了一下又道:“夫人,我这两位亲戚,也有些手艺,这次进城卖布,也想着能不能在大户人家寻个差事……”

    里头人掀开帘子,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随意地瞟了三人一眼,道:“府里倒确实需要人,也不知道你们成不成,罢了,先随我回去,让管家试一试。”

    三人忙应了,那妇人便命她们上了后头一辆牛车。其间那青皮一直笑嘻嘻望着,竟然没阻止,此刻神情带几分巴结地道:“林大娘,府里最近有喜事么?要这许多绣娘?”

    听起来这妇人也不过就是一个管事妈妈,却端庄得如同皇族,瞟他一眼,淡淡道:“听闻新任总督大人要来了,各府都打算备宴请一请总督大人。咱们府里这两年用的帐幔绣帷都旧了,打算重绣。”随即不再多说,示意车子离开。

    那青皮满脸堆笑地目送她车马离开,转身却恨恨“呸”了一口唾沫,“一个外来户,好大架子!”

    太史阑等人没听见青皮和妇人的对话,却听见车尾经过的两个人的交谈。

    “这是谁家的车?胡混子竟然也巴结着?”

    “司家的咯,一个外来户,忽然成了首富,和老海鲨关系好,现在在城中地位也是数一数二了。”

    ……

    施家?司家?石家?太史阑皱着眉,本地口音,这三个字听起来实在是一样的。

    这个妇人很明显是来给她们解围的,可三人在静海城都绝对没有熟人,这时候来帮忙的,可未必是好事。

    三人仔细检查了一下车辆,确定没有问题。耳听着马车辘辘前行,穿过海城湿润又狭长的青石道,渐渐往城内深处而去。

    不多时停在一座府邸门口,府邸着实大,整条巷子不过是他家侧门,太史阑下车时,一眼看见长长的青灰色巷子,墙头上竟然早早地探出了一支洁白的栀子花。

    侧门开着,下了门槛,马车直接驶了进去,到了这时候,不用说太史阑也知道对方是有意安排了,花寻欢和苏亚都紧张起来。

    太史阑安之若素。如果真的她一进城就被盯住,那只能怪自己本事不精,后头有什么,接着便是。

    马车直入二门,在一处僻静的院子前停下,苏亚和花寻欢扶着太史阑下车,怕她动作太大给颠着。

    太史阑皱眉,觉得肚子里有个东西真是不自由,早点生下来就好了。

    她站在院子里,除了前头那个带她们进来的嬷嬷,四面并没有人,旁边的厢房的门都紧紧关着。

    但太史阑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她不动声色,忽然转头,脸向着西厢房的一个窗子,果然看见一抹人影飞快地从窗边掠过。

    太史阑没动。

    就人家离开的那速度,她知道自己追也追不上。人家既然不想给她知道自己是谁,有的是办法躲她。

    反正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感觉到恶意就够了。

    那嬷嬷在院子中走了两步,笑道:“你们且在这里侯着,稍后我通知内管家来试试你们。”说完又似乎漫不经心地道,“可别乱走,咱们这院子大得很,别惊扰了老爷。更别走过那边西侧花墙去,那边可是海鲨太爷的府邸,虽说海鲨大爷去黄湾岛瞧女儿了,但二爷还在,冲撞了他们,小心没人救你们。”说完转身就走。

    三个人眼睛都亮了。

    好大的信息量。

    三人现在最想得到的消息都得到了,不费吹灰之力。看样子对方没恶意,可是对方又是怎么猜到她们的想法,这样一路帮到底的?

    太史阑的计划就是总督仪仗留在路上给静海城的人伏击,自己提前抄近路赶到静海城,潜入城内最大势力海鲨的府邸,在仪仗进城那一日给他来个狠的。这计划她只和身边的苏亚花寻欢说了个完整,其余人都不清楚,这在静海城的神秘富户,是怎么猜得到的?

    “大人,我瞧不妥。”苏亚道,“怎么咱们什么想法人家都知道?这要反水,咱们可就是瓮中之鳖。”

    “适当的怀疑要有,多疑就不必了。”太史阑道,“这户非普通人家,刚才一路过来,护卫人数极多,足够留下我们。真要害我们,早动手了,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我倒瞧着他们像是想利用我们。”花寻欢道,“或者他们和海鲨家有仇,要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也不会借我们这种只有区区三人还来路不明的。”苏亚反驳,“何况如果真的和海鲨有仇,海鲨家怎么会允许他们府邸建在隔壁?”

    “也许是暗中结的仇呢……”

    太史阑手掌一竖,两人就停止了争辩。

    她也不说话,走上两步,看了看那嬷嬷指示出的海鲨府邸的方向,又看看四周,道:“先休息一下,夜里行动。”

    四面的屋子都空着,她走进一间屋子,正是她先前看见人影的那间。四面看了看,里面没有人,也没有后窗,唯一的门刚才正对着她,根本没有人出来。

    那就是有夹墙或地道了?

    太史阑不动声色,往窗下一张美人榻上一躺,把身上和袖子里的东西都调整了一下,随即道:“外头有张床,你们也休息会。”

    两人看见四周无人,唯一的出口也在外间,都放心地出去了。

    太史阑干呕了几声,恨恨抚了抚肚子,闭目休息。

    她很快沉沉睡去。

    睡梦中二月春风至,携着南国海岸独特的水气,淡淡的野性的味道,却比内地的风柔软,软如一双轻轻抚摸的手……

    或者真的有一双手。

    那双手比风还轻,掠过她的面颊,一开始犹豫着,不敢接触她的肌肤,只在她面颊上方停留,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人的袖子微微垂下来,袖管里逸出淡淡香气,清郁高贵,闻来有几分熟悉。

    隔了有阵子,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没有动弹,睡得很沉的模样,那双手终于轻轻落了下来,试探地靠向她的脸颊。

    ------题外话------

    代太史家小包子谢谢大家的票啊。至于小包子是男是女还是有男有女,现在可以开始投票下注啊哈哈哈。

    奸笑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