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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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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少云、毛丰源、唐奥运一行人回到亚细亚大楼,柴少云一路行,一路咳,咳声呛烈,远甚于他力战大雷、与郭山龙对峙之时。

    大楼里只剩下柴少云、唐奥运、毛丰源、杨华新、黑子、夏老二等几名要将。

    毛丰源和唐奥运看着他如抽风般搐动着的肩背,眼中都流露出担忧之色。

    杨华新自一口白小瓶中倒出了几颗药丸。

    柴少云也不取水,仰首吞服,合目养了一阵子的神,毛丰源低声道:“大哥可能要先歇歇。”

    唐奥运点首道:“我们晚上再来。”

    柴少云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又发出森冷寒光,忽然道:“禁忌!那是禁忌!”

    众人一时都不知道柴少云指的是什么,一时间都现出了茫然的表情。杨华新反身入内,唐奥运却道:“那也不一定。”

    柴少云即问:“为什么?”

    唐奥运反问道:“我们今天是不是成功地打击了大雷?”

    “至少是重创了大雷。”

    “大雷他为什么会来?”

    “他以为‘振新堂’正与我们互相对峙,没想到我们竟会联手,先剪除他。”

    “所以敌人给我们看到的破绽,未必是真正的破绽;”唐奥运道,“我们看不到的破绽,往往才是敌人的罩门。”

    “你的意思是说……”

    “同样的,敌人让我们看到的禁忌,未必是真正的禁忌。”唐奥运飞了飞眉毛,“郭山龙表面上对那方木盒敬若神明,可能只是故弄玄虚。”

    “可能,”柴少云欣赏地道,“也可能不是。”

    夏老二接着道:“如果万一是,我们就得要顾虑到,盒子里是什么?”

    唐奥运立刻反问道:“如果郭山龙的目的就是要我们大伤脑筋、大费周章、疑神疑鬼、投鼠忌器呢?”

    夏老二微微一窒。杨华新已从室内行出,手里拿着一册宗卷,道:“根据记录,过去八年来,‘振新堂’在遇到重大事件的时候,郭山龙都抬出了木盒,没有人知道木盒有没有开启过,因为,在场的人,后来能活着的,只有一个田飞。”

    柴少云沉思。

    唐奥运蹙眉。

    “还有,‘振新堂’的弟子,对这口木盒既敬且畏,如果是堂中小卒,冒渎了木盒,必定就地处死;当年,有一名高层,因为不小心把手在木盒上按了一按,郭山龙就叫人砍掉他按在盒上的两只手指,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得到指令之前,行至那副木盒的十步之内。”杨华新侃侃而道,“郭山龙在每一个月圆之夜,总是要独对木盒一个晚上,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柴少云忽问:“郭山龙把木盒搁在哪里?”

    “振新大楼顶层。”

    “是‘振新堂’重地?”毛丰源问。

    “是。也是‘振新堂’的总部!”杨华新道。

    柴少云道:“后天我们正是要去这个地方。”

    唐奥运问:“被砍掉手指的那个高层是谁?”

    杨华新答:“他已被降为一般的管事,名叫周华。”

    唐奥运沉吟道:“哦……”

    柴少云神眼一亮,“二弟的意思……”

    唐奥运道:“除了田飞之外,周华是曾最接近及接触过那口木盒的人。”

    柴少云道:“我们当然不能向田飞求证的事……”

    唐奥运接道:“却可把周华请回来问问。”

    柴少云道:“‘振新堂’断不会料到我们竟会打一名连堂主都算不上的人的主意。”

    唐奥运道:“何况,周华手指被砍,心怀怨愤,就算未必会出卖‘振新堂’,但也对那口木盒心存嫌恶。”

    柴少云唇边居然微微有点笑意,“所以,有时候,看来没有用的人,却常常大有所用。”

    唐奥运道:“同样,看来毫不起眼的疏忽,却往往造成致命伤。”

    柴少云道:“但这个伤肯定是‘振新堂’的。”

    “凡是伤,都会痛,敌人的伤处,就是自己出击的重点。”唐奥运道,“不过,像田飞那种伤,实在很可能反而成为袭击人的致命伤。”

    柴少云点点头道:“你注意到了?”

    唐奥运道:“我看见了。”

    柴少云道:“别人以为你很骄傲、很自负的时候,你却什么都留意到了。”

    唐奥运道:“所以我才自大得起。”

    柴少云一时说不下去。

    毛丰源即道:“你们是说田飞曾抬过头?”

    柴少云道:“在闪电的刹那。”

    唐奥运道:“在拦截大雷夺路而逃之际。”

    “田飞的脖颈没有折断,他自然也可能有武功,可能还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毛丰源问,“只是他为啥要做这样的隐瞒?”

    “他要人掉以轻心。”唐奥运道,“敌人集中注意力在郭山龙,他就可以在重大关头,助郭山龙一击而胜。”

    “不一定。”柴少云忽道,“也有可能助我们一击得成!”

    “哦?”唐奥运目注柴少云。

    “郭山龙也不一定知道田飞的颈骨没有断,”柴少云道,“或者,田飞的颈骨的确折断过,可是现在又复原了。”

    杨华新道:“问题是在:郭山龙与田飞合作无间、肝胆相照,并肩作战的原由,我们找出来了没有?”

    毛丰源笑着说:“他们肝胆相照。也许是因为他们一个生有肝病,一个患有胆病。”

    夏老二却正色道:“但只要找得出原由来,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柴少云微喟道:“不过,天底下没有颠扑不破的道理,也没有拆不散的关系,永不变质的感情。”

    唐奥运一哂道:“所以,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永久的仇敌。”

    毛丰源忽然大声道:“不对!”

    唐奥运瞪住他道:“就算不对,也是事实。”

    毛丰源道:“要是人生是这个样子,那还有什么好玩?”

    “活着是件庄严的事,没啥好玩的。”柴少云淡淡地道,“现实本就不好玩得很,只有在梦中才好玩。”

    “活着就算不庄严,也很无奈,因为你除了死,就是活,没有别的选择。”唐奥运道,“所以我要活得好,活得光彩,活在胜利中,那才活得过瘾,活得痛快!”

    “因为这是梦想,所以我们都活在梦里,偶尔也算是会有好玩的事儿。”柴少云居然笑了,他一笑,又咳嗽,眉一蹙,像是什么地方刺痛了一下似的,可是他若无其事地接道,“这是亚细亚大楼,我们彷佛都是活在一场梦境里。”

    毛丰源喃喃地道:“不过,我们能在一起,共商大计,倒真似一场梦。”

    “不过,到了后天,这场梦就得醒了。”柴少云道,“不是‘振新堂’惊梦,便是‘兄弟盟’的梦醒。”

    毛丰源问:“所以你才故意表现得非常骄傲?”

    柴少云道:“我要让他们都以为我骄傲。”

    毛丰源道:“骄傲的人容易大意。”

    柴少云道:“我就是希望他们以为我正在大意。”

    毛丰源道:“但郭山龙也要你以为他懦怯。”

    “所以我跟他真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柴少云居然笑了出声,“他尽量胆小怕事,我全面趾高气扬,真正的实力谁也不知,双方都在试探虚实,我们都是在演戏!”

    唐奥运笑道:“人生本就像一场戏。”

    毛丰源咕哝道:“我宁愿像梦。”

    柴少云对唐奥运道:“你我那一场戏,也演得很逼真。”他顿了一顿,又道:“就像真的一样。”

    毛丰源恍然道:“你们……原来……”

    柴少云微笑道:“我要老二当众与我冲突,让他们以为,我们军心未固、人心未稳。”

    毛丰源苦笑道:“果真是敌人让你看得见的破绽,可能是个陷阱。”心中忽掠过一个念头:他原以为唐奥运和柴少云真的容不下对方,只担心一山不能藏二虎,而今得悉反而是双方当众演一场戏,受欺瞒的是自己,心中也真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他很快地便开解自己:

    大哥和二哥配合无间,为的是对敌,他俩没有真的龃龉,那是好事,自己应该高兴才是!

    却听唐奥运道:“不过,对大雷放虎归山,对‘振新堂’身闯虎穴,我还是非常反对。”

    柴少云道:“你不明白的。”

    唐奥运道:“那你就让我明白明白。”

    杨华新插口道:“大哥行事,莫测高深,不一定要事先道分明。”

    唐奥运道:“事先明白,总好过事后反悔。”

    黑子忽道:“你是什么东西!大哥做事,要先跟你说原由?”

    唐奥运道:“我是他二弟,你这样对我说话,算是什么态度!”

    柴少云低叱一声:“小黑!”

    黑子低首退后不语。

    唐奥运兀自道:“大雷已去,来者可追,但我们没有必要让敌人以逸待劳。”

    柴少云脸色一变,道,“我自有分数!”

    唐奥运仍寸步不让:“我们是在同一战线上,理当明白个中内情。”

    毛丰源慌忙道:“我们才加入不久,很多事情还未拿捏到分寸,机密大事,确乎不宜太多人知晓。”

    唐奥运仍道:“连我也不可以知道?”

    “如果你是‘振新堂’派来的人,”柴少云冷笑道,“我把什么都告诉你,岂不是正好入彀?”

    “好,好!”唐奥运怒笑道,“我来帮你,你竟以为我是奸细!”

    “这关系到‘兄弟盟’上上下下千百人的性命安危,我自然要审慎从事。”柴少云冷着脸色道,“再说,你来帮我,我也一样帮了你:没有‘兄弟盟’起用你,你又如何能逞野心、立大业?”

    唐奥运愤然道:“你以为我非‘兄弟盟’便不能创道立业?”

    “非也。”柴少云依然沉着地道,“我就是看得出你们两人非池中物,日后必有大成,才诚意邀你们进来。”

    毛丰源见唐奥运和柴少云又过不去起来,忙圆场道:“全仗大哥的慧眼和栽培,不然,我还在医馆内治跌打,二哥仍在街边做裱糊匠。”他这几句话,是由衷之言,说得十分诚挚。

    唐奥运静了一阵子,忽问:“你怀疑我们?”

    柴少云一笑道:“要是怀疑,你们现在还会在这里?”

    唐奥运是一个非常坚决的人,他坚持问下去:“你要是不怀疑我们,为何在这生死关头,仍有所隐瞒?”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柴少云平静地道,“就算是华新、小黑,他们跟在我身边多年,有些事,他们仍然是不知晓的。”

    杨华新即道:“但我们并没有追问。”

    黑子也道:“因为我们信任公子。”

    “你既不信任我,我又为何要信任你?”唐奥运固执地道,“你既防范我们,又为何要重用我们。”

    “你错了。”

    柴少云吐出了这三个字。

    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他因为太过重才,才一直没有发作。“我就算怀疑你,也会试用你,不试用你,又如何才能信任你?在暴风雨前,我们还不能同舟共济,你还不能对联手放心,那只有徒增覆舟之危了!”柴少云道,“任何人都不会在一开始就信任人,何况,你们出现的时机,恰好就在‘兄弟盟’与‘振新堂’决一死战之际,未免太过凑巧了。”

    这次到毛丰源忧心忡忡地问:“你认为我们是故意潜入‘兄弟盟’卧底的?”

    柴少云道:“不是。”

    毛丰源问:“为什么?”

    柴少云道:“因为谁也料不到我会这样地重用你们。就算你们很有本领,我也可以弃置不用,甚至着人除了你们。但是谁也无法料定我的反应,所以不太可能布局来卧底。”

    他了顿,又道:“更何况,在雨中废墟里,我吃了一记暗算的时候,你们就有机会在那时候杀了我,根本不需要做卧底。”

    毛丰源目光垂注在柴少云的腿肚子上:“你腿上的伤?”

    柴少云道:“重得超乎想像。”

    杨华新道:“蔡亮存心背叛,要取大哥的命,不够毒辣的暗算,他也不会使出来。”

    毛丰源担心地道:“不知……有没有妨碍?”

    柴少云还未答话,唐奥运已道:“他不会回答的。就算答你,也未必说真话。”

    柴少云眼里已有了笑意:“你很聪明。”

    “我喜欢交聪明的朋友,最好是人又聪明,良心又好的人。”柴少云忽把话题移转,“正如找老婆,我喜欢人又长得漂亮,心地又好,又能干聪明的女孩子。聪明的人,大都能干。长得漂亮,固然重要,因要对着一生一世,要是不够聪明,那漂亮只是虚壳,徒增烦恼。故此,宁愿不甚美,也不可不够聪明。美会逝去,聪明永存;可惜,人世间又美又好又聪明的女子,不可多得,纵是男子,也少之又少。”

    毛丰源笑道:“郭雪小姐美极了,人又聪明,良心又好。”

    “良心我不知道。”柴少云也笑道,“不过她确是又美又聪敏,所以我要托你一件事。”

    毛丰源乐得把唐奥运与柴少云的争执化解,忙问:“什么事?”

    “在私下与你说这件事之前,我们正要面对的是后天下午‘振新堂’之会。”柴少云长声道,“我们现在有一些事是必须要做的:那就是要有充分的歇息,然后……”

    “我们再聚于此地,共同筹划攻破‘振新堂’的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