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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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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孟祈听得陆明萱不舒服,顾不得与曹指挥使告假,立刻便打马飞奔回了家。

    却见陆明萱分明好好儿的,他接到信儿后便一直悬着的心方算了落回了原地去,只是还没等他把气喘匀,陆明萱已将满屋子服侍的人都屏退了,压低了声音急声道:“方才樊婆子从庄子上回来,说是凌老爷昨儿个忽然凭空不见了!樊大带着人追出了庄子方圆十里地,又在庄子里通找了一遍,也不见人影儿!你说他会不会是落入陆明凤一干人手里了?那咱们可就麻烦大了!”

    凌思齐忽然凭空不见了?凌孟祈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也觉得凌思齐是因受不了如今在庄子上的辛苦而私自离开的可能性比较小,毕竟后者有多懦弱无用又有多贪图享受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那么最大的可能也是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落入了居心叵测的人手里,要利用他来大做一番文章。

    凌孟祈眉头紧锁,沉吟了片刻,才道:“我这便安排人手秘查他的下落去,希望能赶在陆明凤一干人利用他生事之前,便查到他的下落,将人抢回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忍不住懊恼道:“当初真不该将监视陆明凤动静的人手撤走,甚至就该一劳永逸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陆明萱闻言,不由沮丧道:“都是我不好,当初不该拦着你的。”明知道陆明凤的存在有可能会对他们的生活乃至性命造成巨大的威胁,她却依然忍不住心慈手软,果然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吗?

    倒是对自己当初坚持让凌孟祈将大皇子府的人手撤走,她却是至今不后悔,焉知此番凌孟祈能在宁王的再次刺杀下全身而退,没有那几个人的功劳?罢了,现在再来说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凌孟祈见她满脸的自责与悔愧,忙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随口这么一抱怨罢了,你别操心这事儿了,我会处理好的。”

    原以为她不舒服,他在路上将种种最坏的可能都想到了,回家一看,她和她腹中的孩子都还好好儿的,相形之下,凌思齐不见了一事虽让他满心的懊恼,就跟原以为自己已掉入了十八层地狱,结果竟发现自己还在十七层地狱一般,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嗯。”陆明萱也知道眼下不是说这些没用的话的时候,点了点头:“那你忙你的去罢,不必操心家里,家里一切都有我呢。”

    事出紧急,凌孟祈也就不再多说,应了一声便自顾出去安排人手秘查凌思齐的下落去了。

    余下陆明萱虽一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乱了分寸,可攸关凌孟祈的身家性命,她又怎么能不慌不乱了分寸?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儿就算不能惊动任何人譬如皇上,——想来凌孟祈也是这个意思,不然他不会只是秘查凌思齐的下落,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再恨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其死在皇上手里,死在自己面前。

    但却不能瞒着罗贵妃,万一届时皇上真要杀人灭口,凌孟祈的性命可就全靠罗贵妃保全了,不事先让罗贵妃知道这事儿,等她事后再自旁人口中得知事情的始末,黄花儿菜都凉透了!

    陆明萱因扬声叫了丹碧进来,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她一通,丹碧便满脸郑重的应了,屈膝行礼退了出去,约莫一个多时辰以后回来与陆明萱道:“那位李公公说一定会把话带到,请夫人放心。”

    等到次日,那位李公公又同上次一般,乔装了出来传话给陆明萱,说他家主子让她务必放心后,陆明萱悬了一夜的心方算是落了一半回去。

    只是另一半依旧悬着,总要等到凌思齐被找到以后,才能彻底落回去了。

    却不想凌孟祈的人一连秘查了好几日,都没查到凌思齐的下落,别说下落了,连任何一点有用的蛛丝马迹都没找到,凌思齐真跟凭空消失了一般,让人都要怀疑起世上压根儿就不曾有过这个人来。

    凌孟祈和陆明萱的心情因此都糟透了,凌孟祈甚至生出了要让虎子并丰诚孟行云等人护送陆明萱离开京城的念头,如此等到危险真正来临时,至少他们母子能得以保全。

    陆明萱如何肯扔下凌孟祈一个人离开,哪怕是死,她也要与凌孟祈死在一起,他们一家三口也要死在一起,因满脸坚定的与凌孟祈道:“除非你今日休了我,否则,休想我踏出你凌家的大门半步!”

    凌孟祈又怎么可能休了她?当下不由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只得默许她留下,下去后便越发加大了搜查凌思齐下落的力度。

    如此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前夕,于凌孟祈和陆明萱来说现下的日子不可谓不度日如年,然于家里的下人们来说,中秋佳节却是一年里仅次于大年的节日,不但可以一家人团圆,月钱赏赐什么的也要翻倍,一时间都是欢声笑语的,整个凌家也因此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气氛。

    对于为人奴仆的凌家下人们来说,都因佳节将至而倍感欢欣了,京城的一应平民百姓自不必说,再是家计艰难的,这几日都要做几顿好吃喝,买点月饼点心什么的走亲访友,以致连日来京城最繁华的几条街道是越发的繁华了,从早到晚都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这一日,已是八月十四,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比前几日更要热闹几分,买东西的人自不必说,便不买东西的,也都抽了今日特地上街来瞧热闹。

    就见人群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四十来岁,着半旧鸦青长衫,看起来颇有些瘦弱憔悴的男子,逢人便拿出一副画像,操着一口一听便不是京城本地人士的口音,向人们打听画像上的人:“……这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姐,不知您可曾见过这画像上的人?这是我的娘子,早在十九年前时,有一次出门上香不幸走失了,扔下我和我们的孩子父子俩相依为命,好不可怜,若是众位曾见过她的,还请务必告知,我下辈子一定结草衔环,以报众位的大恩大德!”

    本来京城身为全大周第一等繁华之地,哪日不出现几个打探亲人下落的外地人,这名男子只是这众多外地人中极寻常极普通的一员而已,照理引不起人们太多注意的。

    关键是男子手里那副画像上的女子,实在是美得让人找不到词来形容,让所有瞧过的人,不论是男是女,都大受震惊,忍不住就与同伴甚至是周围不认识的人议论起来。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人美成这样?便是瑶池仙女下凡,怕也不过如此了罢?”

    “我活了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不对,不是没见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世上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我原以为嫣红阁的香浮姑娘已经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了,如今方知道,连给这画像上的人提鞋也不配!”

    “……只怕宫里的娘娘们也没有这么漂亮罢?不过贵妃娘娘不是说美得跟仙女儿似的,所以才能让皇上专宠这么多年吗,也不知画像的人和贵妃娘娘比起来,谁更美?”

    众说纷纭的议论得多了,便有人在赞美艳羡之余,向手拿画像的男子提出质疑了:“你说画像上的人是你的妻子,可我说句不中听的,只看你这身穿着打扮,便可知你不是富贵人家出身,这么漂亮的女子,便是宫里娘娘都做得,怎么可能嫁给你这样一个穷酸?你怕是在青天白日的痴人说梦罢!”

    立刻有人酸溜溜的附和:“就是,这样的美人儿,生来就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享尽荣华富贵的,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子?旁的不说,只看美人儿的衣着打扮,随随便便一样首饰,便不是你买得起的,你别是机缘巧合从哪里捡来了这副画像,便发了癔症,胡说八道起来了罢?”

    男子闻言,自然要为自己辩白,只差辩得脸红脖子粗:“我说的都是真的,画像上的人真是我的妻子,不然怎么谁都没得到这画像,偏我就得了?她真是我的妻子,只不过十九年前与我们走失了,她走失时,虽与我才成亲两年多,可我们感情向来很好,当然蒙上天垂怜赐给了我这样一个妻子,我又怎么可能与她感情不好,那也未免太不惜福了!所以她走失以后,我才会不怕丢人,拿了她的画像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细细打听,如今京城已是最后一个我没打听过的地方了,若再打听不到她的下落,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活下去了!”

    说着红了眼圈,一脸的苦相,声音也带上了哭腔:“若哪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曾见过我妻子的,求大家伙儿千万告诉我,助我们夫妻早日团聚,我们夫妻一定永世不忘大家伙儿的大恩大德,后半辈子一定全力以报。”

    众人听他说得可怜,不免都动了恻隐之心,纷纷与同伴和周边的人说道:“听他这么说来,画像上的人应当真是他的妻子了,只是我却没见过这人,你们见过吗?若是见过,就告诉他罢,横竖只是举手之劳,却可以助他夫妻团聚,也算是行善积福的好事。”

    方才那几个说酸话的人却不依了,嚷嚷道:“什么行善积福,你们就知道这人不是骗子,难道骗子头上还要写着‘骗子’二字让大家都清清楚楚的瞧见不成?我们还是那句话,这美人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主子奶奶,岂是这样一个穷酸娶得起的,别是他侥幸得了人家的画像,故意在造谣败坏人家的名声,想谋取什么好处罢?”

    说得男子大急,这回是真哭出来了:“我怎么可能拿自己妻子的名誉来开玩笑,若不是实在记挂她,想着不管她是生是死,我都要打听到她的下落,与她团聚,我又怎么可能拿了她的画像来让你们这么多人看!至于说画像上的她穿着打扮都不俗,不是我能买得起的,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这副画像是她当年还没走失前我亲自替她画的,那时候我家里家道还没中落,我的爵位也还在,我当时身为堂堂广平侯,难道连几样好衣裳好首饰都替妻子置办不起了?”

    这话说得人群再次轰动起来:“广平侯?这个男人说他曾经做过侯爷?那有这样漂亮的妻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广平侯?我怎么没听说过大周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位侯爷了?别是瞎充字号的罢?”

    “咝……,好像二十几年前,先帝爷是曾封过这么一位侯爷,好像是为了嘉奖当年的首辅凌大人的功绩,瞧这人的年纪,自然不可能是凌相,难道竟是凌相的后人不成?”

    就有人问男子:“你不会就是先帝爷时的首辅大人凌大人的儿子罢?凌大人当年可真是功勋彪炳,我听人说,至今凌大人的画像都还挂在奉先殿的名臣阁呢,本朝开国以来,也只有凌大人与另一位申大人是由文臣破例封了爵位的,原来阁下竟是凌大人的儿子,真是失敬,失敬!”

    男子不必说正是凌思齐了,闻得对方的话,他立时满脸的羞愧,赧颜道:“凌大人的确是家父,只是在下过去十九年来,一直沉浸于儿女情长,忙着找寻走失的妻子,以致荒废了家业,也辜负了先帝爷和当今圣上的厚爱,竟致先帝爷赐给先父的爵位几年前被当今升上下旨虢夺了,在下实在是惭愧至极……”

    这才有人想起了好像几年前,皇上的确曾下过一道虢夺广平侯爵位的旨意,一时谴责凌思齐儿女情长以致荒废祖业的人有之,叹凌相英明一世,后人却是如此不堪的人有之,赞凌思齐是性情中人、他妻子有福的也有之……总之就是说什么的人都有。

    凌思齐待众人议论够了,才抱拳团团向众人作揖道:“在下虽愧对先父与列祖列宗,但事已至此,在下要找到妻子的心却是越发坚定了,劳烦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回去帮我问一下各自的亲朋街坊,若是有见过在下妻子的,还请千万不吝告知,我还要在京城停留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就落脚在玉桥胡同的东升客栈,若是有谁能向我提供线索的,我虽家道中落了,多少还有点银子傍身,一定会有重谢的。多谢大家了!”

    众人乱糟糟的都应下了,便是凌思齐不说有重谢,这样一件新闻,回去后他们也要向亲朋街坊说起的,何况如今他还有重谢,若是自家的亲朋街坊能得了那重谢,自己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凌思齐遂又再次向众人团团道了谢,才开始收起画像来,还不忘向人群解释:“……我再去旁边的街道试试。”

    不想他还未及将画像收起来呢,旁边忽然有人小声说道:“这画像上的人,怎么我瞧着竟这般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呢……”

    那声音虽小,却被旁边的人听了个正着,立刻便有人问道:“这位太太说似是在哪里见过画像上的人,还请好好儿想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若能帮上这位凌相公,也是功德一件不是?”

    众人的视线瞬间都聚焦在了方才那说话之人的身上,凌思齐更是满脸激动的道:“这位太太,您真的曾见过我妻子吗,麻烦您好好儿想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若我们夫妻能因此重逢,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了,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声音的主人却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太太,看其衣着打扮,关键她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当是出自小康之家。

    如今见这么多人都看着自己,她不由红了脸,半晌方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但我真的见过这画像上的人……”

    急得凌思齐与众人忙都道:“您再好好儿想想,千万好好儿想想,我们夫妻(他们夫妻)能不能重逢,可就全靠您了。”

    那太太被说得越发的慌张,急得一遍又一遍的自语:“我这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瞧我这破记性,怎么偏就想不起来了呢……”

    她着急,凌思齐与众人比她更着急,偏又不敢出声催她,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堪堪憋得都快要断气了,才终于听她大喜过望的叫了一句:“我想起来了,我是在大觉寺见过画像上的人的,当时我去大觉寺探望我在那里当差的姐姐,无意见过她被人簇拥着走过,之后我姐姐告诉我,她就是当今皇上专宠了十几年的贵妃娘娘……我说呢,难怪画像上的人能美成这样,不美成这样,又怎么可能让皇上专宠这么多年……”

    那太太话没说完,忽然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似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般,忙忙扔下一句:“不是,我没见过画像上的人,我都是胡说八道的,我什么都没说过……”然后拉起自己的丫鬟,便突出重围,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