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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自是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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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云澈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能说什么。

    老人问云澈春夏秋冬之变,问这句话时,老人很平静,眉还是那么直,眸还是那么沧桑,但云澈能感觉到,这平静的背后,隐藏着的是极深的不平静,带着的是浓浓的不解。

    老人不解的是不是云澈,不是云澈的思考。

    老人不解的是帝师的路,是夫子的路。

    在老人看来,儒就是儒,是众生,是思想,是天下社稷。

    云澈听到这句话后,表现的也很平静,而他的平静是凝重,因为这份来自老人的邀请,或者是提议,他不解,不解的也是夫子,不解的也是帝师。

    儒是什么?修儒是什么?

    为何不是修佛,佛亦能解那人间疾苦,度那红尘苦海。

    为何不是修道,道家亦能宁人心神,敬畏那天地至理。

    乌镇外的青山一片安静,云澈望着阳光下的天地,沉默不语,腰间系着的书袋在风里轻轻摆荡,却犹如就如滔天浪里的小舟。

    阳光渐烈,山野上方的云层由厚变薄,光线透出渐渐偏移,时间逐渐流逝,云澈始终沉默,没有回复老人发出的邀请,山道上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令人窒息。

    紧张是大汉眼中的紧张,不是云澈眼中的思考,更不是老人眼中的不解。

    这个答案,从某种程度上将会决定云澈的走向,想再久也理所当然,可想到直到日头渐西,可想到天色渐暗,可想到暮光把云层染红,然后把它烧成灰烬,可想到黑夜来临,那轮皎洁的明月出现在眼前。

    云澈不能,云澈等不到黄昏,等不到那轮明月。

    因为爷爷在等着他,周大叔在等着他,豆包和少年们也在等着他。

    他终于打破沉默,做出了回答。

    “我曾背着篓子奔行于村寨之间,与野兽斗勇,与猎人斗智....”

    “我曾因抓到一只竹鼠而兴高采烈,因那一锅撒上姜葱蒜,撒上野椒头的竹鼠肉汤而开心.......”

    “我曾一人在山顶看着天空,磨着柴刀,我感受着每一刀落下时不同的律动,每一刀落下时不同的声音.....”

    “我曾抬头看着山上的太阳喷薄霞光缓缓升起,看到阳光驱散最后一丝夜色的希望,看到万物沐浴着阳光生命的欢呼,我当时欣喜的说’太阳照样升起‘......”

    “我曾嘻嘻哈哈的在山坡上嬉闹起来,掏鸟蛋,采野果子,甚至用一根长长的茅草去捅蚂蚁窝,茅草枝子一提起来,上面就爬满了白蚁,把白蚁捋到一个架在火上的小铁锅上,锅里顿时噼里啪啦的爆响起来,而后,那些白蚁就我们哄抢一空,我们在吃蚂蚁......”

    “我曾因一文钱一担柴火,每日费力的看着柴火,手上布满了水泡,肩膀被扁担压破了皮,被汗水一蛰,钻心的疼,我知道生活从来都是苦难的........”

    “我曾和爷爷一起数着星星,爷爷年纪大了,眼睛花了,看不到远方星空的星星,我会一颗一颗颗的数着给他看,‘这颗是我的,这颗是你的’,漫天的繁星一半是我的,一半是爷爷的.......”

    老人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这些……真的很重要吗?”

    云澈看着他说道:“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人生。”

    “时间会杀死我所有的旧友,把我的新朋变成旧友,然后再杀死,我或许会变成看淡情爱的智者,或许会变成身体与灵魂都腐朽不堪的走尸”云澈看着老人,很认真的说道,“但我现在经历的是我的童年,我的春天.....”

    老人愣了一下,仿佛突然才意识道眼前的少年才只有五岁。

    “帝师说过,这世上有种人生来就知道很多东西......”老人说道。

    “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无数顽童中的一个........”云澈开口道。

    这个时候的云澈,在大汉眼中才是一个孩子,不是一个可以用豆油和蚁巢钻过金属球,不是那个把八斤米变作九斤米,不是那个认真说出博弈理论的神童。

    云澈看着天穹里的满天白云,仿佛看到天穹这外那些真正的星辰,露出极明朗的笑容,说道:“我虽喜欢长大,每每思及,亦觉心神荡漾,喜不自胜,觉得其间有极大欢愉。”

    “人生是一副图卷,我自当徐徐展开,没有边,就不会有画......”

    “人生如春夏秋冬之变,出生在春,成长在夏,病老在秋,闭目在冬。所谓春夏秋冬,在我看来便是生老病死,因为我还活着,所以便有了这一切.......”

    听着这番话,老人沉默片刻,然后问道:“你或者有可能跟随夫子学习,帝师亦可能指点你.......你愿意吗?”

    云澈从怀里取出手绢包着的糕点,那是路上豆包分给云澈的,往嘴里塞着。

    云澈把糕点递到老人身前,问道:“要不要来一块?”

    老人看着手绢里那些被压的奇形怪状的稀烂糕点,沉默不知该如何言语。

    “夫子的路我不懂,帝师的路我亦不懂.......”云澈很认真的吃着每一块糕点,说道,“我只看到了我脚下的路.......”

    “说人生如风景,那样太矫情。在我看来,人生就跟我每天上山砍柴一般,从山脚到山顶,我都是一步一步的走上去,我这件衣服不知道被山上的树枝划过多少道口子,我手中的柴刀不知道被山上那块顽石打磨过多少次。”

    “每一刀砍下去都会有不同的音律,砍在主干上,是砰的一声,看到枝桠上,是卡擦一声.....”

    “我自当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

    “那路上的每一步我都会亲自走过,纵使命运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断我的每一根骨头,剥离我每一丝的血肉,让我承受世间最极端的痛苦,我仍会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

    老人平静的看着云澈,就像一株刚发芽的小草。

    “生命是无数可能性的集合,我经历不到那每一种可能性,但我会认真经历我经历的每一份经历.......”云澈说道。

    “可你还是要读书.....”

    “镇上每一个少年都是镇上夫子的学生....”云澈认真说道,“或许夫子只有一个,但在我眼里,镇上的教书先生就是夫子。我会跟着他学习,我会跟着他修儒,修我的儒......”

    “我的春天在乌镇,我想要在乌镇发芽,在乌镇看月亮,数星星.......”

    “我自是年少,韶华倾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