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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梗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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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装睡,她也装作不知道,只是默默的将浸过热水的帕子给他擦身,一面将裁好的菀芜雪芝敷在了受伤处,重裁了绷布与他小心裹好。

    谢澜曦只觉得脸上滚烫,他自成年后,从未在女性面前赤身裸体。

    十四岁时,谢夫人给他预备了两个温顺听话的美丽少女作通房。

    谁知谢澜曦拒绝道:“非是她二人不够好……只是,若留下她们,恐怕将来新妇不喜;若待临娶时再将她们打发走,岂非误了人一生?毕竟财物易得,贞操难在,再嫁只怕也会遭夫家嫌弃。左右都会有人难过,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谢夫人只当他害羞,不以为意道:“古来世家勋贵子弟皆是如此,譬如你父。我家阿顽若得新妇,也必然出自名门。她若连这都不明白,又如何可为我谢氏宗妇[1]?”

    谢澜曦从未驳过母意,在这件事上却是少有的固执:“宗妇所担重任,本非寻常妇人所及。要是连这点小事我都无法为她去做,将来如何能举案齐眉共处一生?”他脸上微微发红,轻声道,“既为我妇,阿顽自然要对她好好的。”

    不能让她也和母亲一样,总是凭栏观鱼郁郁寡欢。

    谢夫人看了他良久,慢慢道:“我儿真君子也。”

    风姿秀逸,出身世家,精通六艺,洁身自好,温柔纯善。

    这样的谢澜曦,春雨连绵泛舟江波时,总有贵女们精致的画舫遥遥相随。一时间,谢郎踏春,百艳随行,竟然流传为佳话。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对阿苒来说,小谢就是需要她好好对待的小谢。

    有了菀芜雪芝,谢澜曦身上的刀剑创伤应该很容易愈合。但是骨折的小腿,还必须好好养着,否则只怕会落下病根,要是变成了瘸子,将来怎么跟着自己去打猎?

    她丝毫没有想过,如果和谢澜曦成婚,自己就要嫁到谢家。事实上,她连陈郡谢家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都不知道。王于两人想博取她信任,故意将自己说成是谢家的门客,这完全就是白费心机。

    门客是什么,可以吃吗?

    阿爹告诉过她,她的姑爷就是要和她长长久久一块生活的。

    小谢是她的姑爷,理所当然要和她一起住在山上。

    ……

    阿苒将棉被替谢澜曦盖上,去厨房端了药和粥,坐到炕边,笑道:“好啦,我知道你醒了。一天没吃东西,肯定很饿吧。但是我们还是得先吃药,再喝粥。我跟你说,这东西叫菀芜雪芝,刚摘下来的,虽然回来的路上耽误了点时间,现在吃还来得及。等吃完了,你就赶紧睡,好好养病。”

    谢澜曦在听到菀芜雪芝时怔了一怔,他自幼喜爱读书,博闻广记。心知世间奇花异草众多,其中就有一种疗伤圣药生在雪山峭壁之上,叫做菀芜雪芝。阿苒出门一整天,他躺在**上又冷又饿,竟忍不住会去想:“她是不是不管他,把他丢下了。”

    没想到,她出门是为了给他取菀芜雪芝!

    风雪天里攀爬峭壁,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一时间他心里五味陈杂,虽说是她自作主张要与他成亲,可两人相识毕竟不过一天,谢澜曦真没想过她会为了他做到这一步。

    以前自己还是名门贵公子时,那些贵女们对他各种倾慕他不是不知,只是无心沾染桃花故作不知;王家三娘温婉,四娘聪慧,她们虽然都挺好,可阿苒是不一样的,她是在他最落魄凄惨濒临死亡时,向他伸出了温暖的手。

    他记得,那是一个惊讶中又带着怜惜的声音:“阿黄!他还活着,别弄伤了他,没准还能救回来。”

    ……

    阿苒小心的将他扶起,自己拿了药碗坐在炕边,给他一口一口的喂着药。她每一勺都极为小心,生怕烫着小谢似的。一勺又一勺,一碗药足足喂了快小半个时辰。实际上,只因菀芜雪芝实在太过珍贵,阿苒不想这种天气里再去爬第二次,为避免浪费,只能更加仔细小心。

    两人都不做声,只听到烛火噼啪作响声。

    阿苒一边喂药,一边仔细观察着谢澜曦。喝了热乎乎的药,少年明显有了点精神,虽然身上还在发着热,但比之前看起来要好多了。

    她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这少年实在太与众不同了。尽管饿了一天,还能保持优雅斯文的吃相。虽然身受重伤,却从未听到他主动抱怨过疼痛。他来时身上那精致的衣裳饰品荷包,无一不昭示着这人身份非凡。从云端跌落到泥地里,他却没有任何被击毁的表现,反而像雪地里的老竹子一样坚韧。

    阿苒有些犹豫,这样的姑爷,不知愿意在深山里呆多久,或许等他伤好了,他就要离开。她想了想,待喂完了药,便开口道:“我之前说以身相许什么的,要是你不愿意也没事,等你伤好了,我就送你离开。”

    谢澜曦沉默了一会,慢慢伸起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袖子,摸索着握上了她的手。阿苒有些怔忡,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只听对方轻声说:“若是姑娘不嫌弃,待我伤好了之后,我们就成亲。”

    阿苒眨了眨眼,笑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哦。”

    她笑得声音很好听,很独特的尾音会微微有些上翘。谢澜曦双目失明后,听觉渐渐敏锐起来,一点响动都能惊醒他。此时他忍不住仔细分辨着她的声音,似乎想要好好记住,心里又盼着她能多笑一会。

    阿苒将药碗收拾了,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取了一碗粥,吹凉了喂给他。小谢五脏六腑都受了伤,只吃了一点就不行了。阿苒也没有勉强他,扶着他躺下,替他掖好被子。这才就着他喝剩的碗喝完了剩下的粥,一面盘算着等到有空给他熬点骨头汤或者炖一只老母鸡什么的好好补补。不过这大雪天的,想要弄到老母鸡可不容易。。。

    其实阿苒的梗米粥熬的一点都不好喝,时辰不够,火候也不够。阿苒心想着谢澜曦失血那么多,就只在里面多加了点红糖。谢澜曦从来没喝过这么粗糙的东西,但他却觉得一碗热热的粥,比山珍海味都要香甜。

    等到她喝的时候,粥已经不是热了,不过和雪水就着干巴巴的干粮比起来,显然要好吃多了。阿苒自己不善厨艺,对口腹之欲要求不高,能喝到多加了糖的粥,便已经心满意足了。她收拾着碗筷,一面对谢澜曦道:“对了,睡觉前,你要嘘嘘吗?我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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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宗妇,宗子的正妻。《礼记·内则》:“适子、庶子、祗事宗子、宗妇。”郑玄注:“祗,敬也。宗,大宗。”宗子则有几种解释,大宗的嫡长子,族长或者皇族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