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 佛堂春色 > 第八十九章 兵行险着险脱困

第八十九章 兵行险着险脱困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奇书网 www.qishu.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是喜事,你哭什么?”宋绥皱眉,眼中闪过一抹嫌恶,大过年的,晦气。

    纪芸看着结发二十载的夫婿,满心失望,用丝帕拭去眼泪,走到窗边,语气平静地道:“荣荞,让她们打水进来。”

    “是,太太。”荣荞在外屋应道。

    纪芸看也不看宋绥,转身进了卧房,坐在梳妆台上,卸下钗环,解散头髻,看着镜子里的人影,眸底寒光闪过,宋家不仁,她就不义,昨天她还有所犹豫,今天已没有一丝犹豫,为了保全女儿,那怕手染鲜血也无所谓。

    荣荞和福茶带着小婢女进来伺候,看着怔怔坐在梳妆台前的太太,荣荞眼眶忍不住红了,轻声道:“太太。”

    纪芸从镜子看着荣荞担忧的眼神,淡淡地笑道:“帕子。”

    荣荞递上热帕子。

    纪芸接过去,洗了脸,净了手,“铺床,睡觉。”

    福茶走了出去,问宋绥是否安寝?

    宋绥点了下头,婢女们伺候他梳洗。夫妻俩躺在一张床上,同床异梦,一个在想着女儿进宫后如何风光,一个却想着弄死宋家哪一个。

    宋家另外三兄弟各自回到院子里,宋绎没去小蒋氏处,去了邹姨娘的院子,洗洗睡了。宋缜歇在欧阳氏的院子,躺在床上对她道:“父亲要把七丫头送进宫去。”

    欧阳氏吃惊地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父亲要把七丫头送进宫去。”宋缜重复了一句。

    欧阳氏怔了怔,叹了口气,“溪儿长得那么美,老太爷不算计她才怪。”

    “这件事,我们插不上手,既帮不上忙,也破坏不了,随父亲怎么折腾。”宋缜皱眉,“到是二丫头该怎么办?”

    欧阳氏躺回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夫人。”宋缜推了推她。

    “别问我,问你嫡母去。”欧阳氏翻身背对着他,宋箬洁的事,她才不管呢,有那空闲时间,她宁愿去疼疼七丫头,以三弟妹的性子,定舍不得把七丫头送进宫去吃苦头,帮着想想法子,出出主意,说不定,她还能享享侄女福。

    宋缜语噎,叹了口气,二丫头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清楚,她既然不愿亲近夫人,要夫人管她的事,那是难上难,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管不了那么多,睡觉睡觉。

    宋纾回到院子里,也跟文氏说了这件事,“皇上的口谕下给的是纪相爷,可父亲非要他带七丫头进宫,怕是讨不到好。”

    文氏的手轻轻地摸着肚子,把话题岔开,“四郎,今天你带回来的小包子,我喜欢吃。”

    “你喜欢吃,明天我再买给你吃。”宋纾笑,“出了宵,就请大夫来诊诊脉。”

    “嗯,睡吧!”文氏扯了扯被子,看着宋纾闭上了双眼,唇边闪过一抹讥讽的冷笑,老太爷打的好主意,只可惜,纪相爷未必会同意,看纪府行事,就算她这个内宅妇人都知道,盛极而衰的这个道理,纪相爷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又怎么会烈焰烹油,只求一时富贵?这也是为什么老太爷做了十几年,也只是个二品官,而纪相爷能成为皇上的权臣的原因。

    夜静更深,万籁俱寂,城中只有两三处还有光亮,大部人都已入睡,打更的人从街上走过,喊了几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子时已过,纪府的正房内却突然点亮了蜡烛,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大老爷,大夫人,姑娘生病了。”

    “二老爷,二夫人,姑娘生病了。”

    听到通传,纪府各房的蜡烛陆续点去,纪承宣披上外袍,从书房匆匆赶到正房,进房见宋箬溪双眼紧闭,脸颊通红地躺在床上,一阵心痛,可怜的孩子,转身出来,站在廊下急声问道:“大夫怎么还没请进府来?”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大夫一诊脉,病理清楚,受寒发热。

    熬好药,纪老夫人亲自喂宋箬溪喝药。

    “噗。”宋箬溪把药吐了出来,压低声音道:“外婆,药不能喝,喝了病就好了。”

    “不喝药不行,会把身子弄坏的。”纪老夫人着急地道。

    “娘,就听溪儿的吧,不能让溪儿再泡一次冷水。”纪二夫人把浸了冰水的帕子放在宋箬溪的额头上。

    “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纪承宣微微颔首,这孩子看似温雅柔顺,却有一颗杀伐决断的心,“好孩子,你若是男儿,必能入阁拜相。”

    “把药倒掉吧!”纪老夫人把药递给香绣。

    “这次药喝了。”纪承宣接过杯,“溪儿一天喝一次药,不让病好的太快,也能让病情加重。”

    房没有熏香味,药味愈加显得呛人,纪老夫人年事已高,在女儿和媳妇的苦劝下,去休息。大家一起守在宋箬溪身边太辛苦,商量后,轮班守候

    次日天还没亮,赶着上朝的纪承宣交待了纪蔷和纪二夫人几句,就匆匆出门进宫。为了让人相信宋箬溪病了,天亮后,纪老夫人借口她生病了,把李太医请进了府。

    “贤侄,我家外孙女,昨天半夜突然发热,到现在还没退下,这药喝了三碗了。老太婆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她要是有什么事,老太婆也不要活了。”纪老夫人心疼宋箬溪,这眼泪是实打实的。昨夜为避嫌疑,纪家没有去请与纪府世代交好的李太医。

    “伯母莫急,小侄这就给姑娘诊脉。”李太医诊出来的,跟昨夜那位大夫诊得没有什么两样,风寒入侵,“姑娘幼时虽然体弱,但调养多年,这身子康健许多,吃几付药散散寒气,就会痊愈。”

    “这几天天气已然转暖,她怎么会感染风寒?”纪老夫人皱眉问道。

    “伯母,春暖乍寒,最难将息。”李太医微微笑道。

    纪老夫人想了想,道:“平时她都在家里,昨天她随她姨母去城外马场骑马,定是出了汗,凉风一吹,就弄得风寒入侵,生病了。”

    “伯母说的极是。”李太医赞同点头。

    李太医开好药方,出门时遇到了宋绥和纪芸。

    “李大哥,我家谁病了?”纪芸问道。

    “是令媛。”李太医的父亲和纪承宣是多年好友,对纪家各房了解的比较清楚。

    “什么病?”宋绥和纪芸异口同声地问道。

    “风寒入侵,喝几付药,休养几天就会好的。”李太医道。

    夫妻俩向李太医道了谢,忙往内院走去,宋箬溪生病了,两人都很着急,只是急不同,宋绥急的是,元宵节,宋箬溪生着病,还怎么进宫?纪芸纯粹是心疼女儿,前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

    “小妹,我带溪儿去骑马,没照顾好她,让她受寒生病了。”纪蔷主动当“罪魁祸首”,一脸愧疚地道。

    “大姐,这不怪你,是溪儿身子弱。”纪芸看着躺在床上的宋箬溪,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宋绥在外室听到这番对话,又气又恼,可是又能怎么样?他不能对大姨姐口出不逊之言,只能叹天意弄人,富贵难求。

    纪芸要留下来照顾女儿,宋绥只好先回宋家。等宋绥离开,纪老夫人才把真相说出来,纪芸扑进纪老夫人怀里,痛哭失声,一夜的不安,瞬间释放。

    “芸儿,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纪老夫人紧张地问道。

    纪芸把昨夜宋家人商量的事,说了出来,“娘,他们为了所谓的富贵荣华,要将溪儿推进火坑。”

    “小妹,宋家人不护着溪儿没关系,还有我们,我们会护着溪儿的。”纪大夫人扶起纪芸,拿丝帕帮她擦去眼泪,“等事情过了,就给允祥和溪儿定亲,免得溪儿被那些贪心不足的东西给惦记上。”

    “大弟妹,溪儿是我家锦霆的。”纪蔷不依,她跟宋箬溪相处时间不久,但从侄儿锦霖口中知道宋箬溪对马的喜爱,已对她的胃口,打定主意要把外甥女变成二儿媳。

    “哎,大姐,大嫂嫂,定亲要有长幼,我家允祯最大,溪儿该给我当媳妇。”纪二夫人出言相争,长子性格沉闷,需要娶个性格活泼的媳妇,要不然两个闷葫芦,相对无言,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箬溪又是小姑子亲教出来的,必不会差。

    “大姐,大嫂嫂,二嫂嫂,小妹谢谢你们对溪儿的疼爱。”纪芸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个响头。

    “小妹。”三人同时伸手扶起她,“一家人,那里值得你行这样的大礼。”

    “允祯允祥是我的侄儿,锦霆是我的外甥,都是好孩子,把溪儿给那一个,我都愿意。”纪芸抽了抽鼻子,“溪儿是我的女儿,她琴棋书画、女红针黹无一不精,管家理事,有主张,只是,她心太软,没有雷霆手段,我担心她管不好一个家。”

    “小妹,你太小瞧溪儿了。”纪大夫人笑,她问过姜氏的,知道宋箬溪不是那般的不通俗务,而后有意无意地试探过,发现宋箬溪言之有物,愈加的喜欢,本就当女儿一样宠着,若做了儿媳,就能长长久久在一起。

    “今天爹爹说,若溪儿是男子,必能入阁拜相,她怎么可能管不好一个家?”纪蔷笑道。

    “芸儿,溪儿只是不愿意做,只要她肯做,她就能狠得下心。”纪老夫人看着床上的宋箬溪,“为了不进宫,她宁愿去死,这份决绝,比得上男儿。”

    “这丫头就是性子烈。”纪芸叹道。

    “行了,小妹,别岔开话题,赶紧挑一个,省得我们三个争。”纪大夫人催促道。

    纪芸给宋箬溪换了块帕子,笑道:“这事,小妹做不了主,等溪儿病好了,让她自己挑,她要嫁谁,就嫁谁。”

    “就这么办。”纪老夫人欣然同意。

    其他三人无有异议。

    病得迷迷糊糊的宋箬溪,不知道她很快就要面对长辈强行塞来的选择题。

    午后,知道宋箬溪病了,宋濂和宋淮没回宋家,一前一后进了纪家门。

    纪芸让宋淮去看姐姐,把宋濂叫进了书房,“你祖父要把你妹妹送进宫去。”

    “娘,你答应了?”宋濂皱眉问道。

    “以你妹妹的容貌和才华,必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你就是国舅爷了。濂儿,你高兴吗?”昨天知道消息已经太晚,早上当着宋绥的面,纪芸不能问,现在是有意试探宋濂的想法。

    “我不要。”宋濂愤怒地瞪着纪芸,“我不要当什么国舅爷,我不会让妹妹进宫的。”

    “你祖父和你父亲,要借你妹妹光宗耀祖。”纪芸眼中有一丝喜色,还好五年前,执意把儿子放在娘家,由父亲教导,没有学到宋家人那些腌臜想法。

    宋濂嗤笑道:“丈夫功勋当自立,无用之辈靠妇人。”

    “你祖父和你父亲已经决定,阻止不了。”纪芸看着他,“要不是你妹妹病了,过几天就要进宫。”

    宋濂眼中的愤怒稍减,看着纪芸,唇角微扬,“那就让妹妹留在外祖父这里多病一段时间。”

    “一会跟你外祖父聊过后,再回去。”纪芸舒心地笑了,不止娘家人站在她这边,她的儿子也站在她这边,她无所惧,“娘很高兴。”

    “娘,儿子已经长大,儿子一定会保护好弟弟妹妹。”宋濂自信十足的道。

    “娘相信你。”纪芸起身回正房照顾女儿。

    宋濂留在书房等纪承宣回来,祖孙俩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宋濂才回宋家。宋淮不肯走,他要留下来陪母亲和姐姐。

    进了宋家门,宋濂问了门子,知道宋老太爷和宋绥在书房,径直过去了,撂下一句话:“象以齿焚身,蟀以珠剖体。”

    宋老太爷和宋绥面面相觑,仔细想了想,神色变得凝重。李贵妃之父的确因李贵妃封了候,可是没有实权,在宫中得宠的妃嫔,父兄皆不在要职,若七丫头真进了宫,当了宠妃,他们父子恐怕就只能任闲职,想位高权重,只怕是白日做梦。只有男人撑不起一个家族时,才要女人去皇宫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为家人搏杀出前程来,可那前程靠的是皇上的恩宠,一旦失了恩宠,就前程尽毁。

    “罢了,进宫之一事不必再提,七丫头生病,是天意还是人为都不重要了。”宋老太爷靠在圈椅上,“但愿皇上也相信七丫头是真得病了,而不是避宠。”

    宋老太爷对皇上还是有所了解的,在元宵节的前一天,皇上得知了这个消息,果然起了疑心,派太医院黄院判来给宋箬溪诊脉,看似是一种荣耀,却也是对纪承宣的不信任。

    一天只喝一次药,药量不足,宋箬溪病没加重,但也没减轻。院判诊了脉,开了药方,回宫如实禀报,“皇上,宋氏女是风寒入侵,引至的发热。”

    “她已病几天了,还不见好,纪相就不怕误了她的病情?”皇上将手中的棋子下在棋盘上。

    “皇上,这宋氏女从小体弱,每次生病都会缠绵病榻多日。微臣在她幼时曾为她诊治过十数次。”黄院判道。

    皇上眸色微沉,抬了抬手,黄院判行礼退了出去。

    “雒淇,你觉得这事有没有这么简单?”皇上勾唇问道。

    上官墨询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那丫头连夫君纳妾都不同意,又岂会到这后宫?半晌,淡淡地道:“御花园内的花开到最灿烂时,就会慢慢凋零。”

    “雒淇也认为他是为了避宠?”皇上挑眉道。

    “纪相有六个孙子,六个外孙子,只有一个外孙女。”上官墨询把话又给兜了回去。

    “物以稀为贵。”皇上笑,“纪相为人慎重稳健,不会拿宝贝外孙女的性命开玩笑。”

    “听闻纪相珍藏一绢《调琴啜茗图》。”上官墨询知道皇上疑心未消,含蓄地请缨。

    “你素来好画,怎么不去看看?”皇上微眯起双眼,他不信黄院判,想让上官墨询走一趟。外男见闺阁女不容易,可他相信以上官墨询的身手必能办成此事

    “下午无事,四处转转。”上官墨询顺水推舟。

    皇上朗声一笑,正要说话,内侍在外禀报,“夜疏华公子求见。”

    “宣。”皇上道。

    上官墨询站起身来,“雒淇不妨碍皇上理事。”

    “棋还没下完,不许走。”

    上官墨询眸光微闪,坐回原处,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夜疏华走了进来,双手合十,行礼道:“小僧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疏华,你没有出家,不要自称小僧。”皇上头痛地叹气,表弟一心向佛,难怪表姨着急,没办法都求到太后面前来了,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给这位表弟指一门亲事。

    “皇上,草民想离京,请皇上恩准。”夜疏华有事求皇上,改了口。

    “太后寿诞还没到,你怎么就想着离京了?”表姨是用太后寿诞把人骗进京的,皇上也用这个借口留人。

    “皇上,草民必须要离京。”夜疏华是温润君子,又皈依佛门,无法将安宁郡主对他的所为宣之于口,只能避让。

    “为什么?是不是有人对你出言不驯了?”皇上脸色微沉,太后仅有一个亲弟一个表妹,这位表妹正是夜疏华的母亲,太后对夜疏华这个表外甥非常看重。

    “没有人对草民出言不驯。”夜疏华为难地皱眉。

    “称叔为哥,为哪般?”上官墨询帮夜疏华解围,略带调侃地道。

    皇上看着上官墨询,“雒淇知道疏华因何要走?”

    “千桩烦事绕心头,何时能得一日宁?”上官墨询放杯子,淡然浅笑。

    皇上看着上官墨询的绝美容貌,恍了一下神,握拳在唇边,轻咳两声,掩饰异样神情,道:“疏华,朕会让惠妃约束她,你就留在京多住些时日,陪陪太后。”

    “小僧就再留一月,等太后娘娘寿诞后,再离京。”夜疏华无奈地答应。

    “疏华可还有其他事?”皇上和蔼地问道。

    “小僧没有其他事,小僧告退。”夜疏华双手合十,退了出去。

    皇上皱皱眉,问道:“朕记得安宁对你挺有好感的,常跟着你出出进进,怎么又纠缠起疏华来了?”

    上官墨询拈子落下,道:“广撒网才能捕到好鱼。”

    皇上眸光阴沉,这个安宁,飞扬跋扈也就算了,还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惠妃不知道约束管教,等太后的寿诞过了,就打发她回齐王府,省得带坏几个公主。

    上官墨询与皇上下完那局棋,出了宫,去了上官世家在京中开的食为楼。

    掌柜的将他迎进三楼雅间。

    “陆少爷这几日可曾来过?”上官墨询问道。

    掌柜想了一下,道:“陆少爷自六日前出门,就不曾回来过。”

    “他若回来,告诉他,青小病了。”

    “小的记住了。”

    上官墨询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酒,自酌自饮小半个时辰,饮了一杯茶,散了那淡淡的酒意,才离开酒楼前去纪家。

    听到皇上身边的红人雒淇公子拜访,纪承宣心中了然,亲迎了出去,可是外男要见养在深闺的姑娘,这不合礼数,他到要看看这个雒淇如何完成皇上交下来的任务?

    上官墨询道:“听闻相爷收藏了一绢《调琴啜茗图》,才冒昧登门,还请相爷见谅。”

    纪承宣没有拒绝,拿出画给他看。

    画设色横卷,左侧一女子坐石上调琴,旁立侍女一人,画中部一女子坐五脚圆凳,左手支凳缘,右手托茶碗,作欲饮之态;另一女子坐椅上,面向外,画右侧一侍女捧茶亭立。

    上官墨询赞道:“此画不愧名家之作,动态神情生动自然,画境亦幽静雅逸。”

    “衣裳戏简,彩色柔丽。”纪承宣的手轻轻拂过画卷。

    两人从画的用色闲聊到运笔的转折,说完画,又说音律,纪承宣始终保持警觉,措词谨慎。聊了一个多时辰,上官墨询已饮了四杯茶,话题一转,“不知相爷对行军布阵有何看法?”

    “老夫对兵法只是略有涉猎。”纪承宣目光微沉,这是要入正题了。

    “遇强敌,兵行险着,方能险中取胜。”上官墨询起身,“打扰相爷多时,雒淇告辞。”

    纪承宣愣了一下,“公子慢走。”

    送走上官墨询,纪承宣回书房,看着《调琴啜茗图》良久,笑了,这位雒淇公子是个聪明人,知道瞒上,送个人情给他。这份人情他领了,从画箱里挑了一幅《兵行图》放在锦盒,悄悄地派心腹之人送到上官墨询的私宅。

    上官墨询拿到《兵行图》淡然一笑,束之高阁,他为的不过那一个人而已。

    第二天,元宵佳节,上官墨询进宫,交了任务,让皇上消了疑心。皇上国事家事都要管,这件小事抛之脑后,再没提起。

    灯节这天城中十分热闹,还在生病的宋箬溪不能出去观灯,只能裹着厚厚的棉袍,披上狐裘,弄成包子状,揣着暖手炉,陪着纪老夫人、纪大夫人她们在院子里看看家里装点的花灯。

    宋箬溪不能出去,纪承宣把三个小子全拘在家里,不让出门。

    “外公,没关系,让表哥他们出去吧,有外婆和舅母她们陪我就行了。”宋箬溪偎在纪大夫人怀里,笑盈盈地帮他们求情。

    “你们三个可想出门去看花灯?”纪承宣用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个小子,问道。

    “爷爷,街上人多拥挤,孙儿不想出门。”纪允礼率先表明态度,讨好地笑道。

    纪允祯和纪允祥斜了他一眼,“爷爷,孙儿要留在家里陪爷爷奶奶,爹和娘。”

    “溪儿,他们是自愿留下来的。”纪承宣一本正经地道。

    宋箬溪忍着笑,点头。

    元宵节,观灯、猜谜是习俗。

    纪允礼提议道:“光猜谜,没意思,我们说故事,故事里面带出谜语来,这样既听了故事,又猜了谜,岂不生动有趣些?”

    “依你所请。”纪承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出的主意,你第一个说。”

    纪允礼笑,“爷爷奶奶,大伯伯,大伯母,爹,娘,大嫂嫂,二哥哥,三哥哥,溪表姐,你们且听好了。”

    “四小子,大伯母可先跟你说好了,你要敢胡乱编派人,小心你的小屁股。”纪大夫人笑着威胁道。

    “大伯母请放心,小侄就是再大胆,也不敢编派您。”纪允礼嘻笑道。

    “编派谁都不成。”纪二夫人瞪他。

    “娘,我还没说,你们一个两个都威胁我。”纪允礼可怜兮兮地跑到纪老夫人面前,“奶奶,大伯母和娘她们欺负我。”

    “我的乖孙委屈,放心说,有奶奶给你撑腰。”纪老夫人摸摸他的脸,笑道。

    纪允礼又凑到宋箬溪面前,“溪表姐,你也要帮我撑腰。”

    “好。”宋箬溪笑着点头。

    纪允礼走到堂中间,清了清喉咙,“话说,有个哥哥到妹妹家作客,妹妹和妹婿见兄长到来,大摆酒宴,盛情款待,把酒言欢。酒至半酣,妹婿出了个谜给兄长猜,‘我有一物生得巧,半边鳞甲半边毛,半边离水难活命,半天入水命难保。’兄长一听,没有直接说出谜底,他随手拿笔,在纸上写了个谜底相同的谜语,‘我有一物分两旁,一旁好吃一旁香,一旁山上去吃草,一旁水中把身藏。’妹婿笑赞,‘妙妙妙,真是妙,’妹妹笑着道:‘我有一物长得奇,半身生双翅,半身长四蹄,长蹄跑不快,长翅飞不起。’你们猜一猜,此物是何物?”

    “此物不难猜,就是一个‘鲜’字。”姜氏笑道。

    “大嫂嫂猜出来了,轮到大嫂嫂说故事。”纪允礼拍着巴掌,笑道。

    姜氏想了想,道:“有个巧媳妇……”

    纪家人在暖阁说故事猜谜语,宋家人也围坐桌边过元宵节。不过少了宋箬洁多了宋箬湖。

    宋箬洁没有嫁给俞少爷,但是定亲后,未婚夫突然横死,这太不吉利,过于晦气,宋老太太不准她出席,免得触霉头。

    宋箬湖的迎亲之日已定,这是喜事,在宋老太太的“关心”下,出来过节。

    男人在前厅,女眷居后堂。宋老太太饮了开席酒,众女眷随饮一杯,开始用餐。不想宋箬湖也不知道是绣嫁妆绣得乏力,还是心不在焉,手中汤匙,从手中掉了来,把碗中的汤溅出了一些,席上失仪。

    宋箬滢冷哼了一声,“四妹妹,怎么可如此冒冒失失的,没得被人说我们宋家的女儿没教养!”

    “谢三姐姐教导,妹妹会注意的。”宋箬湖被纪芸敲打得已经失去昔日张狂的棱角,垂睑道。

    宋箬滢微怔,五年前的四妹妹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呀?

    “三弟妹,四丫头就要出嫁了,这礼仪上可还有些不足,你可要多费心教教才行,别给宋家丢脸啊。”小蒋氏斜了纪芸一眼。

    纪芸不搭理小蒋氏,夹了条鱼,去了鱼刺,小口都品尝。

    “三弟妹,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在跟你说话呢?”小蒋氏怒道。

    纪芸放下筷子,用丝帕按按了嘴角,道:“大嫂嫂,四丫头年轻小,她的礼仪略有不足之处,情有可愿,你都四十岁了,古训你都不记得了吗?你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

    “食不言寝不语,大吼大叫失礼仪。”欧阳氏在对面补充道。

    “四丫头席前失仪,三弟妹身为母亲连句话都没有,我做长嫂一番好意提醒她,她却给我这个长嫂摆脸子,也不知道相府是怎么教出这么个不礼仪的姑娘?”小蒋氏指桑骂槐。

    “此是家宴,小小失仪,等退席后,三嫂嫂自会指点四丫头。要知道四丫头已许了人家,还定了迎亲的日子,待嫁女儿尊贵,别说我们这些做伯母婶母的都要给她几分脸面,就连老太太今天还准许四丫头来吃家宴。身为姐姐当着众长辈面,训斥妹妹,好懂礼仪哟。”文氏垂着眼睑,声音不大不小地道。

    宋箬滢大声道:“我哪里有错?四妹妹席间失仪,我教训一下能有什么错?长幼有序,嫡庶……”

    “既知道长幼有序,三丫头,你怎么敢对你四婶母大呼小叫的?”欧阳氏厉声问道。

    “行了,大过节的,吵吵闹闹象什么样。”见宋箬滢要吃亏,宋老太太连忙出声制止。

    宋老太太发了话,众人都闭上了嘴,小蒋氏母女心有不甘地瞪了瞪坐在对面的欧阳氏和文氏,两人视而不见,姿势优雅地吃菜喝汤。

    吃完饭,宋家少爷一个两个的全溜出门去看花灯,三房四房的五个姑娘都随纪芸和文氏就在院子里赏花灯,宋箬滟回了房,宋箬滢吵着要出去,小蒋氏拗不过她,打发几个婢女和婆子陪她和宋箬满出了门。

    宋濂和宋淮没有直接去大街,先到纪家去找纪允祯三兄弟,恰好轮到宋箬溪讲故事。

    “有两个读书人在一个客栈遇上了,这个问:‘你贵姓?’另一个答:‘左边加一是一千,右边减一是一千,不加不减再计算,其*有人一千。’然后,他又问对方,‘你贵姓?’那人道:‘左看出头,右看不出头,左右一齐看,两个不出头。’旁边一个教书先生猜出了他们的姓氏,两人不觉一惊,问道:‘老先生您贵姓?’教书先生笑道:‘遥望处,牛女正双栖。天上人间相与共,银河杳渺水迷离,新月落西垂。’除了外公不许猜,其他人都可以猜一猜他们三人都姓什么?”

    “姐姐,为什么不让外公猜?”宋淮问道。

    “因为这个故事,是我在外公书房里的书上看到的,外公已知道答案了。”宋箬溪道。

    “好,我不猜,你们猜。”纪承宣捋着胡子,笑眯眯地道。

    “两个读书人的姓好猜,一个姓任,一个姓林,那教书先生姓什么,挺难猜的。”纪允祯皱眉道。

    众人冥思苦想。

    宋箬溪的病还没好,精神有些不济,靠在纪老夫人怀里,眯着双眼。

    纪承宣哼哼两声,道:“叫你们多看点书,不看,这下你们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溪表姐……”纪允礼压低了声音,“奶奶,溪表姐睡着了。”

    纪老夫人轻轻拍拍宋箬溪的脸,“溪儿乖,我们回房睡觉去。”

    宋箬溪睁开双眸,微微笑道:“好。”

    等纪老夫人带宋箬溪回了房,纪承宣开恩道:“不拘着你们这群猴子了,去街上看花灯。”

    “谢谢爷爷。”

    “谢谢外公。”

    五人欢喜地道了谢,各带两名小厮,出门往大街上去。正月十三灯节就开始布置,到了十五这天最热闹,灯火通明,庆原宛若不夜城,叫卖的小贩吆喝着生意。大户人家还不时的燃放烟花爆竹,加上满街的各色花灯,若宋箬溪上街,必会摇头晃脑的吟上一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平日里没得机会出门的姑娘媳妇,今天不拘束,和男子一般出门赏灯游玩,许多店家心思巧妙的做了许多姑娘们喜欢的花灯和色彩斑斓的珠帘,招揽姑娘媳妇们的生意。

    街上人太多,马车和轿子都走不动,所有的人都是随着人流边走边赏玩着。五个人停在一个卖花灯的摊前,正要跟店家买那盏美人灯,一位婆子跌跌撞撞地扑了过,“三少爷,五少爷,五姑娘不见了。”

    ------题外话------

    注一:象以齿焚身,蟀以珠剖体。大象因为有了珍贵的象牙而遭到了杀身之祸,河蚌因为长有珍珠而被剖开了身体。借财喻权,告诫两人,宋箬溪是宋家的象牙、珍珠,但是宋家并不会因为她,得到所谓富贵荣华,只会引来焚身剖体之祸。

    注二:《调琴啜茗图》传唐代周昉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