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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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能顺其自然……”神母一声喟叹,面具后的脸上满是无奈。

    若是顺其自然,她们又何必来。就算来了,已是看到的结局,又何必非要去擅自改动?

    虽然知道一开始就无法斩断联系,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益,事后的抱怨抹不掉已经做过的事实,神母还是感觉深深无力。

    如果秦霜单纯只是被雄霸收养的孤女,那么无论是什么天下会帮主最骄傲的徒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小姐,或者什么别的在寻常人听起来异常威风的头衔,见识过神的霸道和威权的她又怎么会这般忌惮畏怯?

    敢背着神谋划背叛,处心积虑隐藏百多年,直到最终眼见不敌,依然凛然不惧,直斥神无情无义的神母,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只是无论秦霜身上所担着的千丝万缕的干系,还是她本身所深藏的欲要燃尽自己也毁灭别人的火焰,都叫人不安。

    靠近秦霜,未知危险会在何时降临。她已经此生无憾,雪缘却还前路正长。

    “情缘随心,事在人为。”雪缘将绢帕揉搓成团,片刻后,再展开,已经崭然如新,心头气血翻涌,面上却只做寻常,对神母浅浅一笑,安慰道。

    焚化不如炼化,佛道度化即是修行,这亦是个让她了解魔性、增长修为的契机,现在的她自是无法拔掉秦霜身上的血海妖莲,但这些许魔气若都不能应付,那也就不必说以后了。

    躲得开,躲不开,她并不是特别在意。即管她可以长生不死,却不是如神那般视生如命,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如果活着只意味着如前生十几年前西湖底的枯坐修炼,那么天长地久也不过只是一口枯井,她甚至不曾奢望过百年,生命无论长短,只要无悔、无怨,那么就足够精彩、无憾。

    神母仍旧叹道:“这便是你的想法?也罢,若这是你的意愿,我也只能赞同了,只是,我们就在此耽搁不走?你还是要等她彻底好起来?”如果说是立刻离开,雪缘定然不会答应,但若是确认无事,就算她们不走,秦霜和步惊云也不会久留。

    这也罢,总得有一方干脆,不然道别,还真是一件黏缠的事。若是能将秦霜的自我和雪缘的善良中和一下,那么就尽算是完美了。

    “这回元定神药,一日一次,须得连服七次,中途不能间断。只要过了这七天,她便可以自己调理稳固,不需要特服此药。”

    神母知道雪缘的心思,雪缘又何尝不知神母的良苦用心,为她着想。

    只是七是天数,回魂、定魂皆在此数之内,不能增,也不能减。

    七日一坎,一直要过了七七十九日,生魂才真正是摆脱了与幽冥的联系,彻底成为阳世中人。不过,这日子,漫说神母会觉得长,秦霜只怕也是不耐了。

    只要坚持过七天就好,多留也真是无益。

    “七日,这太辛苦了,不如我来帮忙。”神母立刻道。

    煎药倒不必特别择人,只需要耐心、细心,只是这药甚是考验火候,须要连续煎上十二个时辰,煎药之火不缓不急,徐疾适中,火力若小,药力不能全部发挥,火力若大,则会坏了药力,中途不能离人。

    一日一服,一副药要十二个时辰,真要靠雪缘一个人,岂非是雪缘又要有七日七夜不能合眼,还要全神贯注,有一点疏漏,就不免会误事,这简直是比回魂之前还要操劳了,无怪神母着紧心疼。

    “不,必!”步惊云踏入房门,将喝空的药碗放在桌上,盯着雪缘,“我,和你,轮换。”

    雪缘一怔,随即微笑道:“好。”

    神母顿时着恼,步惊云这毫不掩饰的提防又当她是什么?她的确反对救秦霜,是因为兹事体大,不得不有所取舍,个人生死又怎么比得了苍生安危?何况这个法子,对于执行救人的步惊云和雪缘都是相当的危险,她自然要先为这两个孩子考虑。总不能因为结果好了就将危险视为无物,下一次难道他们还要如此鲁莽?

    但秦霜都已经醒来了,难道还担心她还会在药中做手脚,亲自谋害?

    没有秦霜,雪缘不会摆脱神的控制,她也报不了姐姐白素贞的大仇。虽然秦霜不是特意,有没有她们,都会与神为敌,但总是对她们有恩。难道她便是那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

    不过恼火也只是一瞬,她有所隐瞒在先,又大张旗鼓说不救,就算他们仍相信她,又如何能肯定她不会再次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就算神母自己也不能确定,如果危机到眼前,雪缘、步惊云和秦霜,她的选择绝对是毫不犹豫。

    再细想,无论是曾经和她十分亲近,唤她“娘亲”的阿铁,还是沉默冷面,辣手决绝的“不哭死神”,态度有变,心性难改,步惊云绝不是一个斤斤计较、心胸狭隘的人,他会猜忌,只是因为他对秦霜,看得太重,容不得分毫差池。如果秦霜再出岔子,只怕步惊云也真的没了生念。

    这般一想,反而叫神母升起同情,她这一双“儿女”,都不过是痴人。

    思量间,只听雪缘道,“小情和阿黑前往西湖定居,我心中总有些不安。搜神宫中,我们也只看了第一层,未及封闭就匆匆离开,也不知道会否有他人知晓消息,觊觎其中秘密,神母,你能不能先一步回去监视情形,我这边事毕,也会尽快动身。”

    神母面具后的眼神一黯,慢声道:“也好,我俩暂且各行各路,分头行事吧。”要知道,自从雪缘进入搜神宫,除了她受命于神,单独执行任务之时,所有的时间,她总在雪缘身边看护不离,神死之后,两人相依为命,更加亲密,万没想到雪缘会在此刻突然提出分开。

    难道雪缘也在疑心自己?这种对至亲藏着秘密的感觉又何尝好受,只是如果知道远比不知道更为危险,她只能选择用沉默来保护。

    雪缘蓦然伸出手,覆住神母的手背,认真道:“您此去,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危,若是有什么不对,立刻离开,搜神宫本就不是我们想要的,那其中有什么也无需特别在意。即便真的重要,也便回来,我们从长计议。”

    “您,在我心中,就是我的……亲生娘亲,就算失去一切,我……不能失去您!”

    她是要救人,但又怎么会如秦霜般任性而为,神母和她一样举目无亲,更在百多年前因为神的冷酷失去了一个至亲姐妹,她又怎么能让她失去自己这个惟一的“女儿”,留她在世上独自孤单?

    有所为,有所不为,她不会舍弃已经择定的路,她只是会更加努力,让所有人,所有在意的人,都……好好活下去。

    神母只觉干涸多年的双眼又有泪水涌出,忍泪道:“好孩子,你的心,我知道,你才是要小心。”

    雪缘依旧是那么温婉,善体人意理解她的苦衷,并未曾和她疏离,但再也不复是当初那个初进搜神宫便投进她怀中恐惧饮泣的小女孩,也不复是那个痴恋痴迷步惊云的神姬……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她做事不再是只看眼前,而是有了通盘的考虑。

    她是宽慰的,她的女儿终于真真正正的成熟了,也是愧疚的,身为母亲,都愿意为孩子遮蔽风雨,盼其一世无忧,她却只能眼看着她在受伤中成长,让曾经的天真单纯凋零在世事茫茫、情路艰辛之中。

    神母惆怅地拍拍雪缘的肩,转头对步惊云道:“我知道你听不得说要将你和她分开的话,但你又真的确定和她在一起会得到幸福?或者,你能叫她幸福?”

    “孩子,无论你乐不乐意,你听我这个看遍世事沧桑、恩怨情仇的老太婆一句话,相爱固然很难,相处更难!相守一生更是难上加难!失去未必是坏事,得到也未必是好事,与其两个人不合适还强要在一起,不如多留下美好回忆,留下余地,还能做一辈子的知己好友。”

    “须知爱情这东西,是世上最变化莫测也最难确定可靠的啊……”

    神母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句句金玉良言,但步惊云只是沉默,从他少有表情的脸上更看不出他是听进去几分,还是自有想法。

    雪缘倒是不经意眉头轻蹙,固然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断言的事,就算是两心相许也不见得能白首相携,但未曾开始,神母就如何能这般肯定,悲观相待,万分不看好两人在一起的未来?其言之凿凿,仿佛曾亲见过类似的事发生,让她对步惊云反复告诫,话里话外不希望步惊云重蹈覆辙。

    然而,白素贞和许仙,又有哪一点与秦霜和步惊云相似?

    步惊云断非许仙那样的软脚男,他铁骨铮铮,情深一往,是活得“精彩”,令人难忘,也值得托付终身的大好男儿。这次他为秦霜做的,就只是旁观也叫人动容。

    难道问题在于,秦霜?

    就算步惊云是大多数世间女人憧憬的良人,秦霜也不在这大多数之中。她心志之坚,心念之纯,就是男子也少有人能比,但就是因为如此,如何叫她爱上才是最难的事,一旦爱上了,是要担心能不能付出对等的深情,如何小心呵护,不让那双清瞳为情失色。为爱伤心落泪……负心薄幸?不诺也是誓重千金的霜,江河倒流,冬雷夏雪,也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