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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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德着急,深陷大牢的李南泠亦是惶急不安。

    虽然初曦和沈烟轻经常来看望她,牢中狱卒也无人敢怠慢,衣食无忧,但是独自一人呆在大牢中,每日听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哭嚎喊冤,依旧恐惧不已,盼着初曦早日将她救出去。

    已经是第七日,李南泠坐在干草堆上,目光闪烁,耳朵紧紧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每次有脚步声响起,都会立刻跳起,看是不是初曦来带她回家。

    傍晚的时候果然有脚步声向着牢房走来,李南泠猛然起身,扑在铁栏上,望眼欲穿的看着深长幽暗的过道。

    只听一声铁栅栏门响,紧随其后,似有妇人堆笑说话的声音传来,然后是狱卒的吆喝声,“就在里面,自己进去吧,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别啰嗦啊!”

    “是、是,多谢官爷!”

    李南泠微一皱眉,不待细想,已有两人走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妇人,人还未到跟前,就已经哭喊了起来,“我可怜的闺女啊,几日不见,你怎么就这副模样了?”

    李南泠杏眸惊愕的看着大伯母和李巧玢,讷讷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妇人将手中的篮子放下,隔着铁栅栏握着李南泠的手,抹着眼泪道,“孩子你受苦了!”

    李南泠本就心中委屈无处诉说,此时见到亲人,目中泪光闪烁,很快眼圈便红了起来,哽咽道,“伯母,泠儿是冤枉的!”

    没想到遇难之时大伯母会来看望自己,之前对他们的隔阂顿时便淡了几分。

    妇人身后李巧玢身上的粗布麻衣已换成了普通的绸衣,头上戴着一根银钗,嫌弃的看了看周围潮湿破旧的牢房,挑着眉道,“堂姐,你不是侍郎府的人,他们怎么敢抓你?”

    “是啊,南泠你到底犯了何罪?”妇人也急迫的问道。<>

    李南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一味的摇头,“伯母不必问了,总之你们要相信,我是冤枉的!”

    妇人目光闪烁,拍着李南泠的手安慰道,“好、好,伯母不问,那他们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李南泠垂着头,小声道,“我家曦儿会救我出去的。”说罢抬头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蹲在牢前的妇人侧目和身后少女对视一眼,目光一闪,忙擦了眼泪道,“我和你堂妹今日本想去侍郎府看你,听人说你出了事,才急急赶来,可是花了五两银子打点,那狱卒才放我们进来的!”

    “让伯母费心了!”李南泠有些沮丧的跪坐在铁栏后,低声道。

    “说这些干什么?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来,大伯母给你做了你喜欢的酱酿饼,快尝尝,这几日一定没吃好吧,你看这小脸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妇人一边大声的说着一边将篮子里装的饼拿出来通过铁栏的缝隙递过去。

    李南泠捏了一块饼放进嘴里,吃着吃着便落下泪来,“伯母去侍郎府的时候可看到了曦儿,她有没有什么交代的?”

    天窗上有微弱的光照进大牢中,灰尘浮动,妇人半面脸露在光线中,挂着慈祥的笑,半面脸隐在暗影中,笑的意味深长,似是踌躇了一下才道,“南泠说的可是侍郎大人,我们去晚了,听给我们指路的小丫鬟说,侍郎大人和什么夏世子去游湖了,所以,没能见到。”

    李南泠微微一怔,口中的饼再咽不下去,一张俏脸微微发白,“曦儿和夏公子、伯母可听清楚了?”

    “应该是吧!”妇人目光躲闪,忙转头问身后的李巧玢,“那小丫鬟可是这么说的?”

    李巧玢微愣了一下,忙附和道,“是、我听的仔细,就是这么说的!堂姐,那个侍郎大人不会把你忘在这里了吧?”

    李南泠慌忙摇头,“不会的,昨日曦儿还来看过我,让我再忍耐几日,肯定会救我出去!”

    “那怎么她还有闲心去游湖?”李巧玢似笑非笑的撇了撇嘴,“不是我说,侍郎大人是多大的官,救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却让堂姐坐了这么多日子的牢狱,如今不管不问,想必也没将堂姐的事放在心上!”

    “瞎说什么!”妇人瞥了自己女儿一眼,安慰李南泠道,“别听你堂妹乱说,咱是贱民,能攀上侍郎大人这个贵人是多大的福气,人家怎么可能把咱当自己人对待,咱还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可得好好珍惜!”

    李南泠神思恍惚,摇头道,“曦儿不会的,她说过救我一定在想办法!”

    妇人干笑两声,“说的是,可能、侍郎大人最近太忙了,南泠就再等两日。<>”说罢提着篮子起身,“时辰不早了,我和你堂妹就先回了,改日再来看你!”

    李南泠神情颓唐,缓缓点头,“伯母慢走!”

    待那母女两人走的远了,李南泠顺着铁栏滑到地上,目中有疑虑有惶恐,怔怔的看着那扇透光的天窗,久久未动。

    而此时初曦的确和夏恒之在一起,今日沐休,吃过午饭,夏恒之突然来了别苑,拉着初曦便往外走。

    初曦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她说,一路乘马车出来,直到看到面前的画舫,才哭笑不得的往回走,“师兄,你找别人吧,我实在是没心情!”

    赤拉一日不醒,李南泠便一日脱不了干系,她哪有心情游玩?

    夏恒之一身暗红色宽袍锦服,上面绣着大朵的墨莲,风骚而妖娆,加上他那张魅惑众生的脸,惹的暗上的姑娘频频停足注目。<>

    夏恒之挽了她的手,秋水潋滟的湖岸上,凤眸映着水色,波光盈盈,勾唇笑道,“来都来了,上船再说!”

    说罢,不由分的拉着她上了船。

    窗舫不大,却十分精致舒适,木窗船栏皆是红木,上面雕刻如意纹,古朴文雅。夏恒之大手笔的将整个船坊都包了下来,此刻船上除了划船的船夫就他们两个游人。

    天高气爽,云淡风轻,站在船头,倚栏望去,秋水粼粼,与天相接,波澜壮阔,两岸绿柳染了黄色,沿湖蔓延,更添几分苍茫。

    湖面上清风徐来,和着淡淡的丝竹声,深吸了口气,胸口果然畅快了不少。

    夏恒之姿态慵懒的靠着船杆,宽袍被风吹起,上面的墨莲如在霞云中盛开,妖艳似火,他凤眸浅浅的眯着,眸光微微一转,看向初曦,勾唇浅笑道,“可舒服些了?”

    初曦手臂支在船栏上,一手托腮,听着涟涟水声,淡淡点头,“谢谢师兄!”

    “李姑娘可好?”夏恒之美目一眨,淡声问道。

    初曦瞥她一眼,极清淡的一笑,“师兄想知道为什么不去看看她,你若去了,兴许她会好很多!”

    夏恒之垂眸,没有笑意的笑了笑,“给不了她结果,何必给希望?”

    初曦一怔,默然无语。

    沉默片刻,夏恒之突然开口,“曦儿,你有没有想过赤拉为何迟迟不醒?”

    初曦心神一凛,倏然回头,“师兄何意?”

    风将少女束在脑后的发尾吹过肩膀,拂过她白皙精致的脸颊,清颜纯净冷冽,形成她独一无二的气质。

    夏恒之目光落在她面上一瞬,随即滑开,如姣花弄影的面孔上带着了几分深沉,缓缓道,“以百里九云的医术,就算仅存一口气,他也能救过来,何况赤拉只是中剑失血过多。除非,有人不希望他醒!”

    初曦是如何通透的人,夏恒之微微一点,便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赤拉想要将瓦固族自十三部落分离出去,大夏自是不愿意,然而如何拒绝,却是一个难题。

    处理不当,很可能便会兴起一场战争,北漠刚刚稳定十几年,若有战争,必然再次生灵涂炭。

    另一方面,北漠三十万兵马曾是成国侯掌控,这十几年兵权已渐渐被朝廷回收,若再起战事,这三十万的兵权势必要再次落入成国侯手中。

    之前还好,而如今宫湛羽翼已丰,成国侯若去了北漠,不受朝廷控制,无疑是为宫湛增加了夺嫡的筹码。

    机缘巧合下,赤拉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且受伤的缘由更是为人不齿,随他进京的瓦固族随从也是因为心虚,才无可奈何的等下去。

    而瓦固没了赤拉还有一个根布,根布若是受大夏恩惠做了族长的位置,必然会对大夏感激不尽,唯命是从,而且在瓦固族内他根基不如赤拉,远比赤拉更好控制。

    所以,这段时日,瓦固那里应该已经有了变动,而赤拉,则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

    赤拉不醒,李南泠则永远洗脱不了罪名。

    最后赤拉若是死了,大夏要想给瓦固族一个交代,恐怕李南泠也再无活路。

    牺牲一个女人,便换来瓦固的臣服和和平,做为当政的人,自然会毫不犹豫!

    初曦面色雪白,心一点点沉下去,这样的计谋和心思,除了那人还有谁能全盘掌控,而且,他竟从未跟她说起。

    从大局来讲,这样一点错都没有,反而是一个精彩到极致的布局。

    而初曦,没有那样的大义,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一生所求,不过是身边的人安然无恙。

    自李南泠跟随她那一日起,她便要护她不再受任何危难。

    初曦目光清澈坚韧,身姿笔直,忽然腾空而起,脚下一点船栏,如飞鹰掠空而去,淡青色的衣袂在秋风中烈烈作响,刹那间便到了岸边,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人群中。

    夏恒之看着少女的背影一点点消失,狭长的凤眸染了一层水雾,掩藏了眸低淡淡的凉意,宫玄,你可以这样,但她亦有知道实情的权利。

    初曦回了别苑,穿过那道侧门,径直往东宫而去。

    这是第二次初曦从这里去东宫,走的缓慢,她心中已确定,却仍想听他亲口说。

    东宫极大,宫侍却并不多,沿路只看到几个小太监,看到初曦都是一惊,慌忙跪地请安。

    进了长乐宫,正殿的门开着,里面并排站了许多宫女,每人手中端着一个彩琅描金的瓷盘,上面摆放着各种香料。

    而鱼芷就站在殿中,在宫女面前端庄优雅的走过,正仔细的挑选香料。

    身后小太监躬着身堆笑的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似小声说着什么,惹的鱼芷不由的微微莞尔一笑。

    初曦抬步走过去,鱼芷兰花指正捏了一点香料放在鼻下闻,目光一顿,缓缓转过头来,面上的笑容顿时微微一僵。

    然而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常色,对着初曦款款福身,“见过侍郎大人!”

    鱼芷一身碧霞色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乌云堆鬓,盘的精致的发鬓上只戴着一支花丝镂空白玉簪,花瓣以细如发丝的金丝缠绕而成,薄如蝉翼,上面镶嵌了白玉,盈盈水润。除此再无它饰,却简单优雅,衬的女子面如芙蓉,富贵端丽。

    初曦来东宫两次,却两次都遇到鱼芷,真尼玛巧的很!

    但这一次初曦却没心情和她虚以为蛇,居高临下的道了一声,“鱼小姐平身!”然后转头沉声问道,“宫玄在哪?”

    大殿中的太监宫女均是一愣,直呼太子殿下名讳,除了皇上和皇后,这位侍郎大人还是第一个!

    小太监偷偷瞄了瞄鱼芷的微变的脸色,抬手瑟瑟一指,“殿下、在书房!”

    初曦头也未回,转身而去。

    小太监目光一闪,上前道,“鱼小姐,这挑香料的活还是下人们干吧,您辛苦了,奴才这就去为您通禀。”

    鱼芷依旧维持着端庄的身姿,只是目中有暗色渐生,轻轻放下手中的香料,用帕子缓缓拭净了手,淡声道,“不必了,我也是闲来无事,看到有香料送入东宫才跟了过来,侍郎大人既然找殿下有事,我就不去打扰了,我来过的事也不必让殿下知晓。”

    “是、是!”小太监连连点头,那位侍郎大人势头虽盛,但这位鱼小姐身份高贵,以后谁能入主东宫还未定数,一个都得罪不得啊!

    书房的门关着,初曦未让太监禀告,直接推门而入。

    硕大的书房内,宫玄坐在金丝楠木桌案后批阅奏折,一旁荣禄躬身侍奉着,听到门声,荣禄眉头一皱,凌厉的目光望过来,看到是初曦才微微一缓,不动声色的又垂了下去。

    宫玄自奏折中抬起头来,起身扬唇笑道,“难得,初曦会来看本宫。”

    初曦踏着厚密的蜀绣绒毯缓缓走过去,站在书房中央,素颜清冷,直直的看着他,淡声问道,“你跟我说过,会救出南泠,是不是?”

    宫玄面上的浅笑隐去,长眸幽深,态度难辨,抿了抿棱角分明薄唇,良久,才开口道,“此事我并未想瞒你!”

    气氛刹那间冷沉,荣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悄无声息的退下,紧紧将门阖上。

    初曦站在原地,双眸沉郁,“但还是骗了我!我怎的忘了,殿下将玉溪五万官兵的命都不放在眼中,又怎么在乎一个女人的性命?”

    宫玄一双眸子深不见底,眉心微微蹙起,“初曦,我答应过你会救李南泠,自会办到!”

    “如何办到?”初曦声音渐冷,“赤拉一死,李南泠必死无疑,殿下所说的保住她性命可是要人顶替她去死,从此李南泠隐姓埋名,再不能真容示人?”

    “初曦,身在朝中,必须学会取舍。”

    初曦面上滑过一抹冷笑,“取舍?若有一日为了大局需要舍弃的人是我,殿下是否也会毫不犹豫?但是、”她话锋一转,“我做不到!狗屁的大局!我要护的人,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动!”

    说罢,初曦再也不看对面一眼,转身便走。

    宫玄颇为无奈的看着少女决绝的背影,抬头抚了抚额头,手指一弹,大殿中立刻多了一抹黑影,跪伏在地上,恭声道,“参见主上!”

    宫玄坐在硕大的金丝楠木雕龙木椅上,揉着额角,淡声道,“取消原计划,实行第二计划。”

    黑影微微一怔,并未向平时一般毫无疑问的执行,他们在漠北的人已经联络上布根,那些多年布置在瓦固的隐卫都已经暴露,若此时撤回,他们也将撤回大夏,多年的安排都将功亏于溃。

    “主上请三思!”

    宫玄有些疲惫的向后一仰,沉声道,“无需再说,按本宫说的做,去吧!”

    有些事可以取舍,但关系到她,没有取舍可以犹豫。

    单膝跪在地上的隐卫不再多言,只服从命令道,“是!”

    说罢墨影一闪,刹那间消失在殿中。

    初曦出了东宫本想直接去刑部大牢将李南泠接出来,但被外面的风一吹到底冷静了几分,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至少李南泠如今在狱中还是没有性命之忧的,若是现在接出来,哈德带人闹起来,反而又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当日夜里初曦便搬到了隔壁的暖阁里去住,沈烟轻淡眼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也没多问,知道初曦最近心情不好,只在饮食上更加精心。

    半夜突然下起了雨,打的窗外芭蕉噼啪作响,初曦被惊醒,起身去关窗,只见窗外已经是密雨如帘,到处都是水声,眼睛不经意的一瞥,隔壁的灯火依旧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