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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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妃滴水未进,歇了半日,终于想吃些糯米凉糕。

    “你去瞧瞧,我刚刚让他们做的怎么还没好?”

    清欢见她难得想吃东西,便答应着去了。其实这糯米凉糕也不难做,只不过只在夏天吃,如今正值寒冬,御膳房自然没有备着。福珠亲自下厨,在小厨房里整整忙活了一个下午,虽说凉糕用料简单,只需糯米和红豆,制作方法也容易,可却委实费功夫。得将红豆和糯米分别蒸熟,再在碗中捣烂成泥,一层米一层豆沙,再附上一层米,压平晾凉才可。

    清欢进到小厨房的时候,福珠正准备将做好的凉糕盛到盘子里。

    清欢亲手揩了两块儿进去,又命人煮了奶茶也好待会儿拿给齐妃就着:“只先呈上去这些便够了,天气凉,吃多了会伤胃。”

    出了小厨房天已经黑了,呼吸带出的白气萦绕在空中,她双手捧着那只彩蝶双纹盏,细致的白瓷腻在掌心,冰凉冰凉,只觉暖不热。

    齐妃的寝殿并没有点灯,清欢以为她又睡着了,轻轻推门进去,今晚一丝月光也无,她尽量回忆着屋里的陈设,摸索着往屋里走:“娘娘,这么黑你怎么不开灯?”

    随后而来的小宫女拿了点火石来:“格格小心,仔细摔着了。”

    烛火幽幽地燃起昏黄的光,小宫女还来不及将火石收起,就听“哗啦”一声响,是清脆的碟盏摔碎的声音,接着就是清欢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弘历正在书房看书,四下里安安静静,东院除了弘历的书房便再无其他建筑,下人们都知道弘历喜欢安静,所以他在书房的时候轻易不敢打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二更天,门外的丫头突然挑帘说道:“王爷,福晋回来了。”

    话一说完就见秋果扶了傅莹进来,每次她进宫请安,额娘总要留她说上好半晌的话,这么晚回来倒也不稀奇。只是今日,她连衣裳也未换,仍旧穿着石青色朝服,梳着中规中矩的旗头。

    弘历看她脸色不好,便放下书问道:“怎么又这样晚?是不是额娘又留你说话了,你虽有孝心,可你身子不好,晚上湿气重,要尽量少出门。”

    “是……多谢王爷关心,妾身没有不舒服。”

    弘历点了点头,又继续低头看书,傅莹本要出去,可犹豫之中却又回转身来,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其实……其实是储秀宫出事了。”

    话音刚落果然见弘历“啪”的一声扔下手中的书一下子站起身,惊慌的问道:“清欢怎么了?”

    今日他送清欢回到宫里,她只是有些发热,太医说并无大碍,他也就放心地离开了。

    傅莹尴尬地低下头说:“是齐妃娘娘。齐妃娘娘今夜……悬梁自尽了。”

    弘历听了倒愣在了原地。

    傅莹并不敢隐瞒,“不过好像是六格格亲眼所见,倒是受了不少的惊吓。”

    弘历皱紧眉头,仿佛是若有所思,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她是齐妃从小带大,纵然齐妃跋扈,可到底还是有感情的。”

    从书房里出来,秋果忍不住说道:“福晋,熹妃娘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您瞒着六格格的事,您怎么……您怎么还主动说出来了?”

    傅莹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自己,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看到我的好。”

    皇帝驾临储秀宫的时候,宫人们已经将齐妃安置在了榻上,给她梳洗好,又换上了平日里她最喜欢的那件宝蓝百福缎袍。她生得白,穿这样的颜色最显得肌容胜雪。福珠亲自又将她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她发髻上的蓝宝石簪子依旧熠熠生辉,与往日并无半分分别。

    皇帝走到榻前,犹豫片刻,轻轻地俯身揭开齐妃面上附着的那方白锦帕。容颜依旧,只是芳魂远逝。再怎样遮挡也挡不住颈上那一道血红到可怖的勒痕。

    皇帝只是微微皱眉,不过片刻,便放回锦帕。他深吸了口气,声音沉沉地在殿中响起,声线冰冷而生硬:“按宫中律法,嫔妃自裁,是要牵连家人的。”

    殿中终于有人忍不住抽泣了一声,接着又是一声,渐渐便是一阵呜咽之声,幽幽的极为压抑。

    嫔妃自裁乃重罪,皇帝今日又下令,不许为三阿哥发丧,储秀宫一日之内遭此变故,仿佛就是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摇摇欲坠,人心惶惶。

    殿里一片死寂,忽有人冷笑道:“家人?”

    皇帝回头,见清欢缩在墙角里坐着,她鬓发蓬松,两只眼睛却黑洞洞地望着他。他不由得一怔,这是她病愈后他第一次看到她,没想到竟瘦了这许多。

    “齐妃娘娘是三哥的额娘,三哥是她的家人,我是她的家人,就连皇阿玛您也是她的家人。”她一开口皇帝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便沉下一张脸,说道:“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来人,将六格格带回屋里去。”

    “是你杀了三哥。”她突然冷冷地冒出这句话,吓得云珠在一旁直冒冷汗。

    皇帝“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张牙舞爪的老毛病又犯了。”

    清欢却冷笑着慢慢地走向他,烛光下她的脸苍白异常,因为瘦两只眼眶凹了下去,形如鬼魅,一时竟无人敢拦。他死死地盯着皇帝,那眼神凄惶得可怕,仿佛带着十足的恨意:“是你杀了齐妃娘娘,就像你当初杀了我额娘那样。”

    这最后一句话,仿佛是什么可怕的诅咒,皇帝的脸色骤然苍白,眼睛霍地睁大。他冷冷地看着清欢,仿佛是难以置信,因为激怒,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大声喝道:“都给我出去!”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却只能鱼贯而出,只留他们两人相对而立,瞪着血红的双眼恨恨地盯着对方,仿佛是两只受伤的猛兽,露出血森森的齿。

    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面对皇阿玛,面对那个她曾经万分敬仰如同阿玛一般的人。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自己心里还不明白?”如果说她之前只是怀疑,那么在齐妃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几乎已经肯定了。清欢冷笑一声,眼中却是无限悲凉:“原来这么多年我以为的幸福,不过是认贼作父。”

    皇帝仓皇退后一步,仿佛是被她的言语所伤,直愣愣地重复道:“认贼作父?你用了好严重的四个字。”

    “难道不是吗?”清欢的语气咄咄逼人,终于问出那个不知藏在她心底多少年的秘密,仿佛是一块坚硬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你告诉我,我阿玛究竟是怎么死的?我额娘又是怎么死的?”

    模糊的泪光中,也曾有人这样死死地望着他,带着刻骨的恨意,仿佛要在自己身上挖出两个窟窿来:“你要杀了他是不是?”

    而当时说了什么,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只记得是歇斯底里。他自幼就遇事冷静自持,皇阿玛更是喜欢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说是沉稳,倒不如说是与年纪不符的老成,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平生也那样曾歇斯底里过,只因痛彻心扉,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就像是年幼的时候在御花园里练剑,母妃的仪仗自远而来,她怀里还抱着两岁的弟弟,从他身边经过,可却连瞧也不瞧他一眼,最后还是母妃身边的方姑姑提醒,她才远远地瞥了一眼,那神色,就像是瞧着一个陌生人。那样冷淡的目光,却仿佛是一道滚烫的烙铁,在他心头烫出一块又一块疤来。

    那样绝望,那样痛恨,所以他才会那样毫不犹豫,带着十足的快意,仿佛是将这数十年的委屈与忿恨全都发泄出来:“杀了他,那倒是便宜了他,我要慢慢活剐了他,好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失去理性的野兽,被人戳中了死穴。可他不知道,因为这句话,她竟然会以那样惨烈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像她不知道,他唯一的死穴其实就只有她而已。

    原来他费尽心机,却都只是自己生不如死而已。

    这么多年过去,竟又是那一双眼睛,那样像,避无可避。难道这一切真的是他的报应?一时间他竟不知该怎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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