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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第十二个门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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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灰色的天幕下,坐落着高矮错落的房屋,年代有些久远,灰色的墙体偶尔剥落出深层深色的墙土,小小的阳台凸出墙体,阳台上挂满了衣物,生锈的水管从一楼一直延伸到十五层,蚁居的人们所在城市最拥挤潮湿的角落,多米诺一般层层包裹的房子将这片区域分割成许多个板块,楼层密集相连,仅有的一点阳光被阻隔在四五层楼的高度,再也无法照彻肮脏的街道。

    我蹲在厕所外的小窗台上,嗅着带着几分霉味的空气。

    风,吹开脸颊的发,我攀着窗口望着这一片居住密度如此之大的住宅区。

    贫民窟。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金钱全都流入罪恶的资本家的口袋,而剩下百分之一的施舍让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伸长了手,互相踩踏着,拼命想要触碰到哪怕是更多一点的宽裕。

    然而,最令人心寒的并不是生活水平的差距,而是甘心蜷缩着身子隐藏在城市最灰暗的角落,承受着远远超出身体承受范围之外的劳动,却心甘情愿地拿着屈指可数的报酬。人类的妥协,才是最令人悲哀的罪。

    我抬眼望着隔壁的小阳台,距离我只有一步更多一点,只要我站在窗台边缘跳过去,攀住阳台的可能性很大。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下方,我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

    十五层楼的高度……

    一旦失足,就是一滩黏在地面的肉泥,骨骼,肌肉瞬间粉碎,脑浆迸裂。

    “嘭!”卫生间的门板被用力撞击着。

    我回望了一眼那染满鲜血的门板,门锁在对方每一次撞击下螺丝渐渐松动。

    时间不多了。

    屏住气,我扶着窗棂,赤着脚挪到窗台的边缘。

    只要看着对面就好了,什么都不要想……

    往前倾斜了一下身子,我屏住呼吸,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豹。

    【你惧怕死亡吗?】

    安德鲁的话再一次在耳畔响起。

    哼,我不知道已经死过几次了……

    咬牙,我用力跳了出去。

    “嘭!”身后的门板被用力地撞开,下一秒我听到了那丧尸的吼声从背后传来。

    凌空而起,下一秒我的双手用力抓住对面阳台的栏杆,脚下踩到了阳台上遮雨的铁皮,我攀着阳台的栏杆站定。不料这时脚下一滑,我重心不稳,身体瞬间悬空在十五层楼的高度。

    见鬼!

    手臂的伤口传来撕裂的疼痛,我咬着牙,摇晃了一下身子,左脚接着左侧粗糙的墙体找到一个支点,手腕用力地往上引,我攀着栏杆重新站在了铁皮上。

    风,吹着额前的冷汗,我稍稍回眸,丧尸席德站在卫生间的窗口对着我吼叫着,他那断了指的手满是鲜血,在空中划过几道弧度,似乎想抓住些什么。

    双手撑着栏杆,我翻入了阳台。

    席德,再见。

    最后看了一眼丧尸,我转过身。

    这是一个白色的阳台,阳台的另一头放着拖把、扫把、畚斗等清扫工具,小小的阳台上挂着些小孩子的衣服与女人轻柔的睡裙。阳台的落地窗紧紧关着,白色的窗帘遮挡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况。

    收敛了呼吸,我稍稍俯下身,赤着脚踩过阳台冰冷的地砖。

    “啊——”蓦地,房间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我心一凉。

    身体僵在原地,白色的窗帘若隐若现地透着阳台内的房间。

    我左手扶着玻璃,凑近了玻璃,隐隐看到一个穿着淡蓝色睡裙的女人半跪在地板上,手足无措地朝前爬去。下一刻,两个小孩子一下子扑到她腿上,低头,一口咬去她小腿的肉,牵拉着肌肉与血管,瞬间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小孩子金黄色的头发。他们小小的手皮肤苍白,密布着黑色的血管,用力抓在女人的睡裙上,留下红色的手印。

    握紧了拳头,我心里一阵痛楚,别开了眼。

    被自己的孩子吃掉……

    是什么感觉?

    我屏住呼吸,跑过那短距离的阳台,攀越过栏杆,跳向左侧的另一个阳台。

    浅色的阳台相互连接,我能够很轻松地跑过每一户人家的阳台,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每一次跳跃中。勒令自己不要去注意那充斥着尖叫声的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溅满鲜血的玻璃窗后是怎样的世界,每一幕,都足以击溃正常人的理智,曾经血浓于水的亲人,在此刻不过是一堆可食用的肉!

    跑,不要停下来!

    咬着牙跳过一个两栋楼间狭窄的间隙,前面已经没有了路,我俯下身,双手趴着生锈的水管,脚踩在石砖间狭小的缝隙,稍稍低下头,缓缓向下移动。

    棕红色的水管锈迹斑斑,湿黏的触感令人厌恶,掌心、指甲内沾满了那些黑色的东西,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细长的水管能够提供的支点并不多,我的脚试探性地落下每一步,都像是在博弈,十多米的高度,足以让我粉身碎骨。

    不得不承认的是,有时候人类对于生存的渴望,足以战胜一切恐惧。

    沿着水管,一个个狭窄的窗口从我的左侧一点点向上移动着,我望着下方约莫十楼的高度处有一个倾斜的铁皮,只要我能够顺利移动到那个铁皮,我就能够顺着铁皮攀爬进入旁边大楼旁的楼梯,顺着楼梯就能够抵达地面。

    深处高空,一旦遭遇丧尸,退无可退。

    我必须保证自己安全抵达地面,才能拥有更宽阔的逃生路线。

    我缓缓移动着,望着身下一点、一点接近目标。

    死灰色的天空,周围楼房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刺耳,胆寒。

    远处,似乎传来警笛刺耳的声音,夹杂着呼救。

    “砰——”不远处的楼房间隙间传来了几声枪响。

    匆忙,惊慌,这片人口密度最大的贫民窟瞬间成为人间炼狱,鲜血,死亡,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接近了,接近了……

    冷汗划过额角,我听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呼吸。

    “嘶……”

    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仿佛是喉咙最深处滚动着鲜血。

    冰冷的感觉瞬间电流一般传遍全身,我停住动作。

    缓缓,转头。

    一个丧尸,半个身子伸出了窗口,望着攀着水管的我。它的眼球黏着在眼眶旁,惨白的脸,鲜血从额头的血窟窿流满了脸颊,微微咧着嘴,它脖颈的肌肉被咬去一大块,露出暗红色的肌肉与气管软骨,腐臭的气息溢满了我的鼻腔。

    下一刻它朝我咬了过来!

    本能地尖叫了一声,我往另一侧缩去,双手一划,我坠落了下去!

    “啊——”

    身体急速坠落。

    “嘭——”

    身体摔在坚硬的铁皮上,在铁皮上砸出了一个凹陷,背部火辣辣地生疼,眼前一片空白,肺部被撞得无法呼吸,一阵血腥涌上喉咙,我缩着身子咳出一滩血。

    痛。

    脖颈的十字,传来灼烧的感觉。

    一点点蜷缩身子,我侧躺在铁皮上,咳嗽着,满手都是咳出的血。

    肺部摔伤了……

    呼吸有些困难,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撕裂的疼痛。

    该死。

    我张着嘴本能地吸入冰冷的空气,如同一个濒死的人。

    一瞬间,一些面孔浮交错着,重叠着,现在我的脑海中,光怪陆离,熟悉的,陌生的,他们空洞洞的眼睛望着我,苍白着脸,无声地注视着,微微张开嘴,但传来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摇了摇头,甩去那些幻影,我咬着牙努力保持着清醒,满嘴血腥,我捂着胸口,试着控制呼吸频率。

    还好摔落的高度不是很高,还不至于把肺震碎。

    匐在十楼的铁皮上,我抬眼望着两侧冰冷肃杀的墙体,方才的丧尸从窗口探出上半身朝着我吼叫着,伸直了手想要抓住我。

    死里逃生。

    脖颈的十字刺痛感越来越明显,我在席德的外套上擦去右手黏腻的血,冰冷的指尖触碰到脖颈发烫的皮肤。

    心底一片冰凉,我用力咳出喉咙的血,冷着脸将嘴角的血擦净。

    环视了一下周围,黑色的回旋楼梯就在我的左侧,它攀附在大楼的外侧,死灰色的天幕下更显得了无生气。

    稍稍坐起身,我的视线顺着那黑色的楼梯一点点向上望去。

    蓦地,我的视线对上楼梯上一个黑色的影子。

    庞然大物,周身长着短毛,但两只粗壮的前肢却包裹着长长的毛发,它半个身子探出在栏杆之外,挡住了光线,它微微低下头,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腹部的人头从栏杆的间隔中挤出,黑洞洞的眼眶似乎在无声凝视着我,祈求着我成为他们的同伴。

    我心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