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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婚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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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众婢女面上尽是忿忿之色,一时谁也不出声,空气仿若凝固般。隔着数丈的前堂依旧喜气洋洋,喧声隔着庭院都犹闻,高朋满座,也更衬的这儿寂静无声。陪嫁来的侍女垂着眼极为无措,有人悄悄抹泪。

    陈郡谢家女郎下嫁安西将军,十里红妆好生风光,却不想竟在新婚夜被弃于洞房。

    ——也不知近百年士族女郎的婚事,有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了。

    “哭什么哭,都给我噤声。”

    耀灵柳眉倒竖,手指快戳上那童仆鼻尖,因还顾忌着房内之人。垂在身侧的左手握了又握,却听见房内传来淡淡道:“耀灵,进来罢。”

    简单的几个字,嗓音柔软动人,却又带着点独有的矜持。

    耀灵犹豫了一下,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只偏头恶狠狠地瞪了那童子一眼,终是快步走入房内。

    正当童仆眼神惶惶,兀自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时,房内又传出那指引的声音。带着点点慎重,却又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细听则无,“告诉将军,幼安已知晓,祝将军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童仆松了口气,行了一礼后,慌忙告退。

    房内红烛晃动,金樽香炉飘散一缕青烟,檀木供桌铺着绯红锦缎,连铜镜面上都镶着两粒鸽子蛋般的红宝石。满室艳丽。但因墙上挂着价值千金的书画,素净古董花瓶插着半开桃花,不露山水。且艳且雅,好一个香闺洞房。

    胡床上端坐着个女郎,绸缎藏住了她的五官,那头乌黑柔顺的发直直垂在腰际。红衣宽袍掩不住身材纤长,鲛绡轻薄盖不住肩若削成,杨柳细腰,光看身段已是不俗。

    耀灵走到女郎身旁,这才咬唇恨恨道:“也不知将军是什么意思,新婚之夜做出这等事,竟半点不顾及女郎。”

    “这等事,哪等事?”

    谢幼安轻笑着自己扯下盖头。眸若点漆,红烛摇曳,照映着她精致的眉目,被脂粉装点的肤白皙胜雪,丹唇也染了胭脂,耳边青翠如滴的耳环微晃了晃,惊艳无双。

    她走到梳妆台前,正欲洗净脸上的脂粉,却发现侍女端来的温水还洒了些花瓣,不由怔愣了一下。甘棠上前一看,顿时吩咐道:“女郎不喜花瓣,去再弄盆温水进来。”

    站在一旁刚进房的陆府婢女,忙把刚打好的水撤下去。

    谢幼安倒不是不喜花瓣,只是她对花粉过敏,自然这些还是少接触好。

    “边关战火,耽误不得。耀灵,你说的像是将军是去做什么坏事。”她接过甘棠手里的粥和玉勺,粥还有些烫口。银耳煮的软糯,粥里还带着几颗深红甜枣。

    谢家女郎出嫁,六礼俱全,却省下了一樽合卺酒。这将在建康城士族中引来笑谈,陈郡谢家的名誉是否因她而损,又会在百姓的茶余饭后被议论多久。

    她不去细想,只道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真是饿啊。

    “可这……可是女郎的新婚之夜啊,将军怎能连夜出征,怎敢只派来个童仆支会一声。怎样至少也该亲自来向女郎告别吧!这算什么。”

    耀灵忍了又忍,还是极为不甘地低声道,“不过是个寒门将军。”

    对啊,不过是个寒门将军。这才是真正让众婢低叹的啊。

    卑庶之门为寒门。士族与寒门间有严格界限,士庶是不得通婚的。

    安西将军陆恒极为特殊。原先兖州一站将领身死,人心涣散,他一力当先屠得数百胡人,以两千大军击败敌方两万人马,力挽狂澜,犹如神助。民间已然将他视为神祗,安西将军在,则民心安。

    可虽说如此,陆恒却并非出自显赫望族。他的父亲陆奉僧也曾经名噪一时,但因门第束缚,至逝世也不过擢至六品。

    就这样一个没甚么门第,甚至已经没有至亲了的安西将军。却竟仅凭着一块玉珏,奇迹般地娶到了陈郡谢氏的女郎。相比起不世战功,这才真正让世人惊奇不已。

    耀灵这话实在有些目中无主。

    谢幼安手中玉勺微搅,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甘棠斜睨了她一眼,低声告诫道:“陆将军系出吴郡陆氏,早已归宗了。在求娶女郎之日,便被陛下亲擢为三品,并非什么寒门庶族,再要胡说,仔细你的嘴。”

    若非因他是寒门,如此功勋怎会只擢三品。

    甘棠直盯得耀灵有些心虚,心里又觉得有些不服气,刚欲张口反驳,陆府婢女钟秀端着铜盆走了进来。耀灵便不再说话了。

    “禀夫人,温水端来了。”钟秀因是将军府拨来的婢女,受了耀灵好一会儿的指使,脸上却也没有不耐之色。白嫩小脸怯生生的,一笑便绽出两个小酒窝。

    耀灵让她放下铜盆,“女郎,奴婢服侍你更衣吧。”

    “以后鲜花花瓣之类的东西,都不许摆在房里。”钟秀被甘棠拉到一旁,又嘱咐了遍道:“我家女郎,不可以接触一切花粉,务必仔细。”

    钟秀原先只道花瓣可使容颜娇嫩,士族女郎们都喜欢,却不想原来谢幼安忌讳这个。当下惶惶然地垂下脑袋,便要上前向谢幼安告罪。甘棠一把拉住,说道:“谨记便可,你退下吧。”

    钟秀见谢幼安没有让她留下的意思,便乖乖地行完礼退了下去。

    红叶正忙着收拾谢幼安的妆奁。

    忽然发现女郎最爱的雕花檀木簪不见了,不由问了一声:“女郎平常最爱的那支杏花木簪呢?难道没有带上,我分明记得是在这儿的啊。”

    她这话刚出口,甘棠便立刻皱起了眉。旁边璇玑忙扯了红叶一把,示意她闭嘴,小丫头抬眼疑惑又不明所以,她说错话了?

    甘棠面色有些难看,欲言又止。

    纱布抹去脸上的水珠,谢幼安笑了笑:“那支簪子,我已经不需要了。”虽不知为何讳莫如深,红叶仍旧乖乖哦了声,也不再出声。甘棠眼神微垂,露出了些莫名的复杂神色。

    谢幼安走到床铺坐下,有些兴致缺缺地道:“你们都退下休息吧,我困了。”

    甘棠一语不发地拿起银针,将房里其余摇曳的红烛熄灭,只留下了一盏后。再和其他婢女一起,躬身行礼退下。

    夜色如墨,月似弯钩。

    就只余谢幼安一人了。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那锦被上绣着的戏水鸳鸯。乌发从肩膀滑落垂下,遮挡住半边脸。热闹了一天,也饿足了一天,实在没力气去细想什么。

    方才童仆来说陆恒连夜出征时,左右侍女皆是惊怒不已,唯独她自己浅浅笑了下。似是心里久悬的石头落地,又仿若儿时娘亲抽背孔孟,贪玩到根本不曾翻看过,战战兢兢等着被责却被告知下次再背。

    长大嫁人和幼时背书,怎么心境如出一辙。不由微勾了勾唇,被自己逗笑。

    垂着眼睛,望着檀木桌上仅剩的火烛。那些细微的不经意间涌上,一豆灯火,万籁俱寂,逼得她回忆起陈年旧事来,那些早该化成灰飞烟灭的。

    “鸳鸯最是俗气,我喜欢那成双的鸿雁。”

    谢幼安有些愣愣地恍惚,脸庞映着火光忽明忽暗。她忽然拥着锦被侧卧下来,缓缓阖上了双眼。

    她和陆恒其实是见过面的,还尚不止一次。

    彼时年少轻狂,在堂兄撺掇之下,搅乱了登山雅集上中正官的教考。又从斜坡滑落跌了跤,在后山一人仿佛撞见神鬼般,遇见了陆恒,受过他乳鸽药粉的恩惠。

    哪能料到,几年未见,彼时低眉垂目的少年,会变成如今威风赫赫的安西将军。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谢幼安便被耀灵唤了起来。

    今日有场声势浩大的修禊礼,往来皆是建康城显赫家族。周礼有云:女巫掌岁时,祓除衅俗。

    “女郎,穿哪身衣裳好呢,不如那件月牙色的?衬得女郎身姿高贵如日月入怀。不不,修禊礼既要穿得稍微素雅得体,又要许些艳丽,女郎穿这件可好?”

    耀灵左挑又挑的,拿了身淡碧色的衫裙:“女郎,奴婢服侍你穿上吧?”

    不无不可地颔首,谢幼安又带上了漆纱笼冠,镜中人面色如玉,唇红齿白,淡碧色交绢衫裙衬得气质清雅,眸若点漆,艳丽逼人。

    耀灵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女郎,车骑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