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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释子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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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泰寺是不算太大的寺庙,在半山腰里别具一格,建筑精致。

    山虽不高风致却是极佳,树木掩着湛蓝的天,道路两旁的士人大多都两袖翩翩,带着漆纱笼冠,步履从容。山底有侍卫看守,非士族不得放行。

    忽而华服郎君急促的走过,口中连道让一让,脸色颇急,额上冒汗,衣衫散乱宽敞。

    甘棠轻声道:“这些个人白日里无事,竟还在寺院处行散。”

    寒石散在士族盛行。因为这种由“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制成的五石散,在服用后,会觉得神明开朗,体力增强,随后有飘飘欲仙的感觉。但因药性燥热,服用之后需得快行发热,称其“行散”。

    谢幼安唇角衔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走到寺门口,还时辰尚早。多是夫人们带着自家女郎,跪拜在佛像前叩首。或有士人手中拿着麈尾,与寺中高僧谈辩佛理。

    高大树木掩着古寺门匾,过了竹林便是栖梧亭了。大片大片的梧桐落下一地金黄叶片,铺的厚厚一层,略微刺眼的阳光透过枝桠,投在地上模糊斑驳。

    谢幼安一看便看见了树下等待的晋陵公主。她未带任何侍卫,身边只跟着一个蓝裳侍女。

    两人眼神对上,司马纨立刻笑吟吟地走上前道:“谢姊姊今日穿得真好看,纨儿给姊姊准备了个香囊,还挺相配呢。”她笑得温婉清脆,丹唇外朗。

    低眉敛目的侍女雀儿,很快拿出一个绣着荷花精致的香囊。荷花掩藏在朵朵荷叶之间,嫣然一点粉还未绽开,旁却早已飞来彩蝶蜻蜓。

    不单意境有趣,彩蝶莲花的绣工也精妙无比。

    “谢姊姊,这是纨儿亲手做的香囊。”

    从绣着的微掀荷叶与扬起的蝶翼,便仿佛能感受到一阵湿润微风拂过,绿波荡漾。那月牙色的香囊透出若有似无的暗香,清清淡淡却缠绵一股佛意荷香。

    司马纨边说话边微弯下腰,便要为谢幼安佩戴香囊。

    谢幼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司马纨便已挂好了,于是她也不好拒绝了。她今日身着淡黄绢领襦裙,腰际挂了一块白润玉玦,又挂上了那月牙色香囊,并不突兀,反而融洽显得相得益彰。

    “纨儿手拙,这么小的香囊竟也绣了数月呢。”司马纨站在金灿的光芒下,白嫩的脸上眼睫浓密而纤长,微微笑着,眼眸瞳孔微微浅淡了些。

    谢幼安开口刚欲说什么,司马纨便感应到了什么,抬眼微皱着眉看她,瞪大着眼睛做出不悦的模样道:“姊姊只肯唤我公主,是看不上纨儿,觉得纨儿不配做姊姊的朋友么?”

    她故意无理取闹,这样谢幼安也只得笑笑,顺着改口道:“纨儿,那我们便先去藏金阁吧?”

    顿了顿,她改口有点不太习惯。

    司马纨如愿以偿地低头一笑,脸颊梨涡浮现,微微露出那洁白皓齿。那么笑着便有了少女的娇憨,既是可爱又可亲。

    安泰寺的藏经阁书籍惊人,凡是古籍佛经都多有收藏。更难得的是寺庙肯将这些书假借于人,但却也只有心诚向佛之人才能借去读钻研,是安泰寺最为著名的地方。

    司马纨笑逐颜开地点头道:“我本来也是想去藏经阁的。”

    绕过栖梧亭后,拐弯便是青翠竹林,藏经阁亦是竹林造成的。门口却围绕着一片士人,不知在议论什么。

    “本来此籍太过珍贵,不便外借。但既然今日的几十年前是支公遁入空门之日,二位郎君又都想拜读支公的《学道戒》,那也算是与支公有缘。不若以佛理谈辩,哪位郎君胜了,这《学道戒》便借与哪位郎君,为期半载。”

    说话的僧人是安泰寺主持释道惠。虽已鹤发鸡皮,却精神矍铄,笑得慈蔼,一身细葛青袍洗的有些泛白,体形瘦削却背脊直挺。

    “主持法师,我等也想借阅支公的《学道戒》”周围人一听释道惠肯借,立刻表示自己也想拜读,一时间所有人都想要支道林的那本《学道戒》。

    司马纨对谢幼安轻声嘀咕道:“其实纨儿对支道林的《学道戒》也颇为好奇。只是宫里的藏书阁不曾有支公的书,纨儿曾去求父亲寻来原著古籍,父亲笑说连他自己都未曾见过呢。”

    谢幼安笑了笑道:“原著纨儿恐怕找不到了,就连安泰寺这本《学道戒》都只是半部残卷。”

    “既然诸位都想借阅,不如这样,”释道惠眼皮微掀,闪过一丝笑意,缓缓道:“妙观章有云,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有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诸位想借支公所书,何不试解之?”

    想不到安泰寺的释子当场便出题。若是辩论对了倒是风雅,但——原先开口想借书的士人两两相望,相对无言,他们分明是答不上的。

    片刻后只能苦笑道:“此言意深,我等不曾深钻支公所注,不知何解。”

    “释道惠法师还真是喜欢以佛理问难啊。”

    就在藏经阁前一众士人都无可奈何之际,释道惠笑了笑,忽然将眼神望向远处谢幼安,笑道:“小娘子呢,你可能试解之?”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女郎慢慢走来。

    她白皙的脸庞不施粉黛,眸若点漆,一壁走一壁缓缓地道:“所谓色不自色者,即明色法无有自性。亦即谓其色虽有,而自性无有,亦即是空。无体,故曰:‘色复异空’。”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亮了起来。

    淡黄白绢交领襦裙绣着小花,长袖垂下,足登木屐。她面上微笑着,一步步向着释子走来,如此相貌,如此才华,众人大抵纷纷猜到:“这便是那位谢家女郎吧?”

    谢幼安不疾不徐地答完,“非别有空,故曰:‘□□’。既主色无礼,无自性,则非色象灭坏之後,乃发现空无之本体,故曰:‘非色灭空’。”

    在众人目光灼灼之下,她对释道惠微微欠身,敛衽为礼道:“幼安见过释子。”

    这下众人莫不惊异,这谢家女郎竟和释道惠有交情?释道惠乃支道林后,最有佛性的高僧名士,只醉心佛理,从不听说过他有收徒的啊。

    因为谢幼安对他行的长辈礼,众人才会这样猜测。

    “诸位莫要误会,幼安小娘子年幼体弱,陈郡谢家将她送来寺庙修养过一阵子罢了。”释道惠对众人稍稍解释了句,便笑道:“《学道戒》半年内需归还,不可有损,小娘子可做得到?”

    谢幼安点了点头,后面小僧便递来厚厚一叠书卷。此时书籍多用竹简,携带制作不易,哪怕如此厚重的一堆,也不过半部《学道戒》。

    “诸位既然对支公的《学道戒》如此有兴趣,我安泰寺藏经阁还有同为支公所著的《圣不辩知论》,不如前去参读。”既然释道惠如此说了,众人也都微微笑了笑,进了那藏经阁。

    “谢姊姊对佛理竟也钻研至深,纨儿好佩服。”

    “既然纨儿喜欢这《学道戒》,就拿去细读吧。”

    耀灵把那叠竹筒书籍,交给了司马纨身后的婢女雀儿。司马纨微怔愣,旋即笑逐颜开道:“那太好了。谢姊姊来藏经阁找何书?纨儿帮姊姊找找。”

    “《释蒙论》,不过应该是没有的。”

    “啊,支道林的《释蒙论》?”司马纨垂首思忖,复又微摇了摇头,道:“支公所著书籍多已佚。哪怕泰安寺的藏经阁书籍众多,也未必好找啊。”

    话虽如此,谢幼安和司马纨还是走到了藏经阁第二层。

    那是放置珍贵书籍的地方,一般不放行,全因谢幼安身份特殊,守门僧人才让她进去。

    “纨儿来了这么多次,尚还不知第二层是能进入的。”司马纨笑了笑,眼神从众多竹简帛书上扫过,帮谢幼安找那《释蒙论》。

    古棕色的厚重木架雕刻着祥云形状,成列的大多是难寻的孤本,或是珍贵的真迹原书,价值不亚于两百亩田产。之所以书籍如此珍贵,第一竹简制造雕刻极为麻烦,且竹筒帛书都不易保存。

    世人也不喜用白纸抄书。而且这个年代,书籍是世代传承的宝贵东西,谁都不会想要将书籍拿去售卖。

    若是人人都能读书,那寒门人才便会涌现,士族的优势便会逐渐消失,门阀士族把持朝政的九品中正制,将一点点倾倒。所谓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

    “果然没有。”谢幼安和司马纨找遍了二层,都没有看见《释蒙论》。谢幼安早已在藏经阁找过,也让谢家长辈寻过,但均无所获。

    释道惠喜爱收集玄佛书籍,谢幼安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此处看看。

    司马纨遗憾道:“支公如此高才,所著却大多已佚,真是可惜。”

    “那也无法了,接下去雾霭亭赏花?”

    一日过得很快,天色渐暗了下来。

    谢幼安和晋陵公主分别时,微笑着主动邀约道:“天越来越热了,九坛山那儿树木繁盛,百花齐放,也算阴凉。过些日子我想在九坛山弄个登山雅集,纨儿可要一同来?”

    “当然要,姊姊可要记得给我送帖子,纨儿必定到场。”

    “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