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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故敌新迹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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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池还没有出了寺门,就又已经摆出那副虚荣的模样来。

    那个小和尚,在辰甫安和仇端身后,机械地敲着木鱼,却一直在悄悄看着她的背影。他嘴唇翕动,似乎是在念着佛经,却只怕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了。

    辰甫安又打量着仇端,却不说话。

    仇端蹲在床沿上,漫不经心啃着包子,周身一种浪迹天涯无牵无挂的气质。

    辰甫安道:“你父母都是辰台人?”

    仇端瞥了他一眼,模模糊糊嗯了一声。辰甫安也没法怪他,毕竟谁也不能要求一个嘴里塞满了包子的人吐字有多清晰。

    “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他又问道。

    仇端这次都没看他,只是把最后剩下的那小半个包子全都戳进了嘴里,顿时两个腮帮全都鼓了起来。他一边费力地嚼,一边摇了摇头。

    “唔……唔哈……哦哎啊嗷共恩。”

    (“没……没啥……我爹说要忠君。”)

    辰甫安默默转过了头。

    他没听懂仇端说了什么,但这人,看性格,倒还真不像是一个叛徒,更不像一个卧底。

    只像个上蹿下跳的大叔型熊孩子。

    一时间,小庭院里面就只剩下了仇端的咀嚼声,还有慧空那似乎永不间断的木鱼声。众人皆是无话,气氛一时竟然有些诡异。

    辰池推门所见,就是这样的情景。她手里提着一个布袋,怔了一下。

    紧接着她招呼众人道:“都快过来吃包子,这布袋等会还要还回去的。别让那老板娘等急了,以后赊个帐可都不容易了!”

    一面说着,她一面使了个眼色。辰甫安见了,默默一点头,手就已经翻入佛像座下,顺了一杆□□出来。

    仇端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吃包子了。慧空则不像他玩世不恭,此时也一脸凝重,目光从辰池身上又收敛了回来,垂眸敲着木鱼。只是木鱼声忽大忽小,忽快忽慢,已是乱了阵脚。

    辰池扔给慧空一个包子,他下意识接稳又抬头看过来,怯懦的目光里就映出她沉静严肃的模样来。

    辰池指着一扇暗门,示意他躲进去。

    她跟辰甫安一直在说一些有的没的。

    “我说二哥,你皮相这么好,好好打扮打扮一番,出去一溜达,肯定能开上几朵桃花啊。你随便找朵金灿灿的,咱们也就不至于这样的了啊。起码吃包子不用赊帐,心情好了还能吃上两个小菜。那日子,多好啊。”

    “小妹此言差矣。子曾经曰过,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再说,街上女人不都是庸脂俗粉嘛。”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脚步逼近。那声音虽然细微,却仍漏不过辰甫安与仇端的耳朵。

    仇端吃完包子,才擦干净手,静静摸出自己的剑。

    那两兄妹继续扯着:

    “那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二哥法眼?”

    此时门轻轻一动,必是有人正俯门细听。那声吱呀连辰池都听见了。她嘴上说着的话仍是一样轻松自然,冷汗却一下子就打透了衣襟。她双拳不由自主攥紧了那个可怜的布袋,全身的线条都绷紧了。

    辰甫安自然也不轻松,却仍接过话头,笑道:“至少要像我这般好看才行啊。”

    辰池假意叹息了一声,却突然道:“二哥,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怕是门没关紧,你去看看。”

    辰甫安对仇端使了个眼色。仇端自然明白,把剑放好就咬着个包子走向了门口。

    他用袖口随意抹了抹嘴角,本就不怎么干净的袖口顿时又染上几痕油渍。他随随便便大大咧咧往门口一站,一拉门,眼前却一个人都没有。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挠了挠头发,又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才一脸疑惑地关了门。

    他长出一口气,辰池却是又与辰甫安谈开了。她神色一贯的冷静沉着,此刻说着玩笑话,眼底一抹颜色,却还是严肃的。

    仇端听到脚步渐远后不久,辰甫安才放松了身体,问道:“怎么回事?”

    辰池见此也终于放松了一些:“我似乎见到了白子卿——在那个包子铺旁边。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来此,不过若被他发现,只怕这里也就不能用了。”

    白子卿是燕桥主帅。他本该随燕桥大军一并撤回的。

    辰甫安吐了口气,突然扬眉对仇端笑道:“反应够快的啊?”

    仇端也是一挑眉:“一般一般,也就偶尔,才觉得没人跟得上自己反应也是件痛苦的事儿。”

    辰甫安的笑容不由得明亮了些,就连辰池也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那身材瘦小的小和尚又跑了出来,坐在辰甫安身边一声声慢慢敲着木鱼。

    辰池起身道:“二哥,我们回去吧。”

    回到当铺后,辰池摸出一个小灯罩套到烛火上。辰甫安一见,便明白这是在介意早上自己无端烧掉一封密信的行为,不由得觉得这带着点孩子气的举动有些好笑,便无奈地扯了个话题道:“我怎么觉得,你总是在回避慧空?”

    辰池想了想,道:“破坏出家人修行,恐怕不太妥当。”

    辰甫安一扬眉。他也不是没看出来,那小慧空似乎有点喜欢辰池,不过他太卑微怯懦,那点喜欢,就连非分之想都算不上,更不至于造成什么威胁,也就没放在心上。

    他倒是有点好奇自幼长在宫中的辰池是怎么看出来的。

    辰池只瞟了他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二哥,你风流市井的时候,就不准我,也喜欢上一个人么?”

    辰甫安更是好奇,微微挑了挑眉盯着她,却不说话。

    辰池叹了口气,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动作大大咧咧的,一看就是从一个男孩子那里原样学来的习惯。

    “他死了,在你回来之前,大概两三天的样子吧。”

    辰甫安默然。

    他本生的眉目俊朗,连眉峰鼻梁投下的阴影都是英俊好看的。但这一沉默,不知为何,显得他神色黯然,像是明珠蒙尘。

    “仇端怎样?我觉得可信。”辰池忆及故人,也无心玩笑了,只淡淡道。

    辰甫安点点头表示认同,“很机敏。他武艺怎么样?”

    辰池想了想,道:“虽不及谢二哥和甘老五,却也至少不比你们差太多。”

    辰甫安自然不会不满意。谢君儒和甘怡,是辰台最好的两个将军。虽然不说将军比别人做的好武艺就一定比别人好,但身为名将,拳脚功夫自然也必然十分不差。若辰池随便捡到一个人,就能与他们抗衡,他似乎就有些能够理解辰台为什么惨败覆灭了。

    “不过……白子卿过来,是想干什么?”

    辰池本来拿着一件衣服在补,听了这话,也没有放下针线,只是单手托腮想了想。

    她近来总沉着脸,这一托腮却不失天真神态。

    过了一会,她才试探道:“不知道。或许……分一杯羹?”

    话音刚落她又自己否决了:“不对,若是这样,他应该去穆国行宫那边,不必赶到这边来。行宫在辰欢北城,从这里过去,就算骑了快马,也需半日。实在是不必要。”

    “万一是什么别的事。”

    “但城破时就是这里最先沦陷,孙破领人……驻扎在这里的时候,”话说到这里就显得有些艰难,“四下驱赶平民百姓,稍有能力的人都举家出逃,大多古迹都多少有损伤,价值大不如前。若非要说还留下了些什么,除了这些废弃的房屋、被迫留下或迁移至此的贫寒子弟,就只剩下小鬼林了。”

    小鬼林是当地人的叫法,实际上它只是一片乱葬岗。城破那些日子里,很多人就是在这里躲过一劫——听说还险些引起瘟疫,是人群中十几位郎中及时发现,才止住了疫情。

    不知为何,穆国,真的只有那里没有踏足。

    而且就像那里有着什么他们所敬仰的东西一样。

    “那他们肯定要去小鬼林了。除了咱们两个,这里哪还有一个活人值得白子卿亲自过来。”

    “除了尸体,小鬼林里空无一物。”辰池淡淡道。

    “但这里我亲自探查过,这些人个个身世清白,不会出错。”辰甫安沉声道,“而死人,才是一般没有人会想到的。”

    小鬼林似乎有些太过阴森。每一阵风,都像是从地狱拂来,扫着人的鼻端、脖颈、两肩,让人不由自主就战栗起来。

    辰甫安缩了缩脖子,紧了紧领口,走了进去。

    他没有提着惯用的□□,那毕竟太过招摇。他拿着的是一柄吹毛断发的剑。不过那锋利的宝剑外面,却明显不是原本的鞘,新剑鞘华而不实,剑柄上流苏也浮华庸俗,令人简直抓狂的想立刻把它扯下来。

    那柄剑本是辰台王室流传下来的剑,曾在开国的腥风血雨中大开大阖劈斩出一条荣耀血路。

    辰池留守在通元当铺。

    辰甫安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听着,每一丝动静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风吹过枯骨,声音卷起轻锐的漩涡。

    忽然之间仿佛有什么被泼在地上,淅沥沥清晰的仿佛近在耳畔。辰甫安立刻就停下了脚步,警觉而仔细地环顾四周。

    没有痕迹,也只剩风声。

    然而不久,就有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头儿,辰台国灭,我们也终于算是彻底为你报了仇。下面不打仗吧?没人在乎你是男是女的话,你也别吃那么多辣椒了。你不是一直抱怨胃不好?”

    紧接着一个年轻些的声音:

    “白老大,这和你上次说的都差不多,就不能有点新意?”

    寥寥几声附和。

    之前那男声便顿了顿,又道:

    “双凤不见了。唐广能独当一面了。我还是老样子,只是又好久,都没见秀文和舟赴了。”

    辰甫安心里一惊。

    什么双凤秀文舟赴,他一个也不认识。但是唐广,就是最先率军攻打辰台的人,燕桥的将军。

    果然是燕桥人。听起来他们在祭拜一位故人。虽然不知道那燕桥人究竟为何会被葬在辰台的乱葬岗,但是这几人,在燕桥军中的地位绝对不低。他们齐齐过来,恐怕不是简简单单一个祭拜就能解释的问题。

    他摸了摸剑柄,却终于没有了动作。

    那些人又絮絮说了些什么,最后才终于离去了。辰甫安听着他们脚步渐远,心里一动,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不知跟到了什么时辰。远处似乎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

    辰甫安并没有听出是几更。他全部心思,就只用在了追踪上。

    别的一切,就连他半分注意,也别想收获。

    结果最后,他还是差点暴露了行迹。

    因为他看到吴晓打开行宫的门,迎他们进去。那张熟悉的脸上,她的表情自然而恬静。

    而她身边那人——是孙破?!

    他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本以为,一个穆从言,也便罢了。

    燕桥之人,尚与穆国敌友莫辨,该也不会怎样。

    唯独这孙破!他若时时与吴晓在一处,恐怕一旦发觉他与吴晓一星半点的前尘旧事,就要以她的性命相胁!

    ——不,不,不该这样顾虑。

    吴晓的性命,又怎及辰台一国?

    辰甫安怔怔地,连几人已入了行宫都没有发觉。

    就在他回过神来的一瞬间,一道寒光斜落,正向着他胸膛。他下意识一躲,那寒光已经沉入他坚实的左臂。

    他抬眼,看见面前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那张脸有些俊美,可是气质却平凡沉静。

    他认出这人,不由得皱了皱眉,腾身便逃。他听着身后追兵追来的声音,还有刚刚伤了自己的程十七一句:“他就是辰甫安!”

    只这一句就够了。别的一切都不用说,就连辰甫安自己都知道自己在他们当中身价如何。

    岂是一个不菲就能言尽的。

    辰甫安本还尽量逃的从容些,可是后来形势愈来愈急,他已顾不上什么仪态。这本是辰台旧宫附近,按说他应该熟悉的很,奈何早年潜心修文习武,后来快意逍遥,反而生疏了这里的模样。

    所以不多时,他就被逼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他站定,大口喘息,指尖双腿微微颤抖。

    程十七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毕竟是占了优势的一方,此时持剑逼来,气势凌人。

    辰甫安也抽出剑,把鞘丢到一边。

    结果就在与程十七相遇的一刹那他突然错身闪过,然后一剑逼退周围穆国侍从,继续夺路而逃。

    面对这突发的变故程十七却似早有预料,依旧波澜不惊。他疾步跟上,自下属手中劈手夺过一杆□□,随手一抛,□□就带着惊人的力量与速度挑向辰甫安后心。辰甫安听了声音,头也不回一剑挥出,却是低估了这一枪的力量,枪尖在背上划出一条嫣红漫长的痕迹。

    他吃痛,却更惊异:这穆国翎帝的随侍,竟从来没有人传出,他其实是一个左撇子!

    这边程十七哪管他的诧然,左枪右剑,平日里见了千百次都不会留下什么印象的人,此时却像是一个晓勇善战的神袛,令人望而生畏!

    辰甫安步伐愈紧愈紧,一口气几乎团在了胸口。忽而见了旁边一座酒楼,一眼瞥清它的名字,便一个箭步窜了进去。还来不及关门,为了甩开程十七,就跃上了酒楼的楼梯,几个大步,就已到了二层。

    直到这时那些酒保酒客才反应过来,惊叫着纷纷四下逃窜。程十七见了,便挥剑令侍从们都在楼下等候,一来维持场面,二来围堵辰甫安,同时自己快步跟上,一步都不肯松。

    结果正这时,不知何处,突然向着程十七射来几枚暗器!

    程十七正全神戒备,这几枚小暗器自然不至于威胁到他。但他右手持剑才将它们一拨,辰甫安看准这空档纵身一跃,借着落地之势劈翻几个侍从,就再次逃出。

    程十七跃下之时已然太晚,他眼看着那身影融入人潮,再追已是来不及,心里只好暗暗叹了口气,眸光也稍稍黯淡了些。

    他收剑回鞘,换成右手提枪,淡淡道了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