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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此三人,彼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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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鸢垂眸,想起前些日子还和二两酒说什么驭剑三丈,侍寝一夜的孟浪情话,宛如昨日。如今却是已经不敢抬头望去,龟仙人的话还回荡耳边,他会飞得很高,飞得很远。她会抓不住,握不紧。

    这就是天命,她与他不会擦肩而过,但却再难长相厮守。一时怅然若失,索性紧闭双眼,心中默默念叨,再高不过飞升成仙,再远不过天涯海角。她会等着他,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会回眸一眼,她立在原地,痴痴的等。

    莫名情深,原来缘浅。

    二两酒不知离鸢心中所想,也不知龟仙人眼中所见。他只知道,这炽热艳阳当头,他就是个挪不开身子的红薯在地,烤得浑身滚烫。说是造化机缘,他却一直在门外徘徊迟疑,心中不满不快,不耐不喜。

    四下张望,见还未化形的小花都双目有神的盯着剑碑,更别说安夏这等悟性极高的剑子人物。他不知这剑碑会不会还有诸般变化,也不知这“观石大会”会不会早早收场。总之都说这东西是个宝贝,按他雁过拔毛的小人心性,怎么也得捞上一把才是。

    怎的就光生了一腔豪迈,结果毛都没能摸上一把。还说什么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这祖师爷可是登天成仙的大人物,可不该这么抠门才是。

    莫非真是他悟性太低不成?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二两酒打翻在地。这剑碑又不是什么晦涩文书,高深秘典,他也不是目不识丁,好歹肚里还藏着几首镇场的香艳诗词。就这一个“杀”字,莫非还能有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叫法不成。

    “杀,杀,杀。”

    口中默念三声,心里期待着什么引动剑碑气机,窃取天地造化,结果还是他识字,字不识他。心中恨得牙痒痒,暗暗啐上一句:“真他-娘的抠门,都是你的人了,还这么藏着掖着。”

    抠门。

    他就是觉着藏剑峰开山祖师抠门,心眼贼小。

    既然这剑碑机缘他是有缘无分,索性默念起了《白鹤羽化经》,早点打通周身气府才最是实在。百余气府缓缓张合,试剑坪上元气充沛,被他引纳入体,游走全身,瞬间精神饱满。将这参悟剑碑一事抛却九霄云外,再度默念起糟老头子给他留下的无情剑诀。

    “剑开双刃,凶险异常,生而为杀。剑心如石,剑势如风,身前三尺六寸自成一方天地。手中剑,无物不可破。心中意,百般不能阻。修剑杀生,杀生修剑,心之所至,便已冷酷无情…”

    无情剑诀在二两酒口中缓缓吐出,原本睁开的双眼竟是不知何时闭上。眼前漆黑一片,突有两道剑光一左一右浮现眼前,转瞬既逝。

    他抓住了刹那光明,彷如走近了他的双眸之中,追着消失的光亮而去。双眼如茫茫黑夜,剑光如银河垂落,他就是一个孤独的黑影,在狂奔,在追寻,在不知疲累的挣扎前行。

    顿悟二字往往是可遇不可求。

    炙热艳阳稍有收敛,微风轻起,吹来点点白云。

    二两酒就如老僧入定一般,盘膝闭目,追逐在靡靡夜色,只求一缕明媚。天地元气如细水长流,静静淌在百余气府之中。

    井宿如佛莲绽开,淡淡脉络好比墨色细线在他后背延展。花开百年,花谢一瞬,朱雀本源与布袋和尚的佛门气运相生,衍生佛莲一朵。

    三日。

    试剑坪针落有声。

    二两酒佛性禅心。

    一轮红日跃出群山,云涛翻滚。

    他彷如失了魂,只留一具躯壳静坐,迎着晨曦,熠熠生辉。

    十二年朱雀藏于眉心,夜夜折磨,生生将二两酒逼上一条不为人知的独木桥。玉骨琉璃,初具雏形,淡淡玉色之上泛起薄薄艳红。五脏六腑,固若金汤,朱雀井宿,自成一府。养气锻体,他都剑走偏锋,藏于天道之下,又有勃勃野心。

    蛰伏三月有余的朱雀本源如猛虎初醒,金红二色,在他的躯体之上时隐时现,宛如着魔。诡谲奇妙之处,又岂是世俗之人能一眼看尽。

    剑碑之上百丈巨剑渐渐凝练,赤色寒剑之上泛起点点寒光。“杀”之一字,竟是有淡红渗出,彷如血色。

    此为一变。

    剑道威压化作万千剑刺,覆盖方圆十里之地。二两酒双眼紧闭,眉头微微皱起,轻哼一声,全凭这一副皮囊硬抗这刺骨之痛。

    青衫黑袍,红装三脉的三代弟子皆是缓缓而来,驻足望去,脸上神色不一,有喜有悲。

    四十有余的四脉弟子,突然有几处人头攒动。几名弟子面带遗憾,心有不甘的朝着各位长老师长拱手执礼,退出剑碑一里之外。

    “观石大会”不但是机缘造化,更是明争暗斗,如今恰有几人出局。

    十日之后,所余三十不到。

    一月已过,唯有十五之数。

    朝食云霞玉髓,夜吸星斗紫气。

    藏剑峰太上长老以下,皆是将目光望向试剑坪。无论是先行入门的三代弟子,还是外门晋升的四代师兄,亦或是各脉长老,嘴中提起最多的唯有一句:“谁能笑到最后。”

    两月之后。

    剑碑威压已是凝如实质,偶有道道剑意纵横,杂乱无章,但却凌厉非常。

    如今试剑坪上还能盘膝参悟之人唯有九人。

    青衫一脉独占四席,王不凡赫然在列。黑袍一脉仅剩两名弟子,正是那对孪生兄弟。红装一脉尽是女流之辈,最后还能咬牙坚持的唯有对安夏情愫暗生的妖艳女子,月红妆。至于二两酒和安夏,那自然是稳如磐石。

    但最让人震惊的却是,小花守在二两酒的身旁,竟是浑然没有丝毫痛楚之色,叫人啧啧称奇。

    四脉弟子虽是各自为营,但也有交头接耳的时候。

    “紫服一脉百年未曾收徒,如今三人观石,竟是一人未损,莫非真是复兴之昭。”

    “此言有理,传闻安夏本就是天生剑子,比之青衫一脉的莫良欢也丝毫不差。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窸窸窣窣的交谈之声落入青衣客等人的耳中,引来一阵皱眉。抬眸望去,吓得私下里嚼舌根的弟子赶紧闭嘴。

    莫说弟子,就连已为人师的中年文士也是忧心忡忡的望向李天奇,面露询问之色。只是这大局未定,李天奇也不敢把话说满,只好微微点头。至少他相信,最能触碰祖师剑道的人,定然是莫良欢无疑。

    毕竟当年离南观石之后,自成无情剑道,其中几分精髓也是源自剑碑之上。莫良欢所修的同样是无情剑,同样是杀伐果决。甚至在他入宗之时,青衣客为了以免后患,逼着六岁的莫良欢亲手杀了他的父母亲人。

    以杀证道,并非兵家专属。剑乃杀伐重器,辅以无情剑道,又岂有不杀之理。

    日复一日。

    夜复一夜。

    如今这紧要关头,每过一息便可能是柳暗花明,风光无限。

    晃晃三月。

    剑碑突然震动,引得大地震颤,掀起尘沙漫天。

    九道人影如扎根在地,岿然不动。

    青衣客等人也是全神贯注,半点不敢分神,满腹心思都放在了这九人之上。

    这一皱眉,一张口,一偏一倚,都可能与祖师剑道擦身而过。

    剑威如剑仙一击。

    但这九人无论沉溺于顿悟之中,还是心神通明,他们都不愿就此罢手。

    人生能有几回搏?!

    九道剑影直射云霄,陡然掉头齐齐落下。

    一剑化三剑,三剑化九剑。

    千万剑。

    二两酒身上浮现一抹金色,紫金葫芦竟是腾空而起,置于头顶之上,飞速旋转。

    青衣客面带怒容,惊呼一句:“自古观石,从未有过法宝挡剑一说。”

    他的言下之意已经格外明显,继而转头望向黑烛笠和红锦缎二人,皆是抿嘴一笑,阴沉狠辣。这就是如今的藏剑峰,更是如今的狗-娘江湖。莫说同出一门,只要不是同出一脉,甚至是师从一人,都会有勾心斗角。

    或许如老话,人心即江湖。

    李天奇作为此次“观石大会”的主持长老,义正言辞的怒斥一句:“紫服三代弟子酒二两肆意妄为,擅用法宝,取消观石资格,等候处置。”

    此言一出,引来议论纷纷,暗自窃喜之人居多,也有部分明白事理的弟子心生不快,为二两酒打抱不平。只是人微言轻,除了一腔不满,又有何他用。

    离鸢愤恨一眼,袖中青蛇软剑铮鸣晃动,她不开口,她要出剑。

    龟仙人张嘴打了和哈欠,颇为不满的抵上一句:“如今这九人,谁要是有闲工夫用法宝挡剑,也算是他本事。好好的观石大会,被你这小子瞎搞糊弄,你是想毁了我藏剑峰根基不成。”

    紫服一脉的根基,藏剑峰的根基。

    何时成了这个无名小卒,二两酒?!

    李天奇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张口欲言,又狠狠咽下。咬牙切齿半晌,死死的盯了一眼二两酒,上唇扯动,目露凶光。

    千万剑。

    九剑化三剑,三剑化一剑。

    剑仙一剑猛然落下,势不可挡。

    黑袍一脉的孪生兄弟一口鲜血吐出,气息萎靡,缓缓睁开双眼。虽然还有些许遗憾,但面颊之上泛起的阵阵满足之色,却是叫旁人羡慕不来。

    月红妆浑身战栗,咬碎银牙,大红双唇挂着点点血液流出。回眸望向红锦缎,眼带期许,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满满的都是知足。起身,望向安夏,点点媚意眷念浮面,眼带柔情,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她问过红锦缎,若是她能坚持到三月之后,悟得一记祖师剑法,可否成为红锦缎的入门弟子,与安夏同辈。

    红锦缎点头。

    如今她真的坚持了三月有余,识海之中修的一记剑法。

    红锦缎再度点头。

    月红妆心中低语:“虽不能陪你到最后,但我在追你,哪怕每一步只能寸进分毫。”

    再有三声闷哼响起,青衫一脉独剩莫良欢一人,他的双眸平淡无光,始终盯着剑碑,未曾有丝毫晃动。王不凡微微叹气,见到盘膝闭眼的二两酒,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三月。

    藏剑峰祖师剑道,理应初显。

    试剑坪上唯有安夏,莫良欢,二两酒三人静坐,观石求剑。小花实属异数,偶尔睁眼瞥上一眼二两酒,又赶紧闭眼。似乎有些害臊的挥了挥爪子,又望向离鸢,似懂非懂的摇头晃脑。

    此三人,如百年前三人。

    离南,青衣客,还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