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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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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郝宝枝和孙潜来了,家里一下子又多了两个唱戏的,郝宝枝给洪景宽唱上一段河北梆子,就能让他一天神清气爽,洪景宽安排孙潜给他公司的经理人汤姆斯当助理,他说,替他掌管公司的汤姆斯岁数也不小了,公司有他的股份,是聘任时送给他的,汤姆斯很忠诚,管理水平也高,他让孙潜一定要跟汤姆斯认真学,将来好接班。 郝宝枝和孙潜到加拿大没多久便结了婚,郝宝枝婚后到姥姥的戏班子里唱青衣,很快,“五月红”,便在华人社区里家喻户晓、人所皆知,还带动了很多加拿大人喜欢上了中国的京剧,直到郝宝枝有了身孕,她才退出了姥姥的戏班子

    郝宝枝生了孩子,洪景宽给孩子起的中文名叫孙墨染,他对墨染疼爱有加,小墨染开始牙牙学语了,洪景宽说,墨染这孩子是黄皮肤,黑眼睛,是我们龙的传人,他生在异国他乡,可不能数典忘祖,洪景宽还念念不忘有朝一日回家乡去看看, 他思乡心切,但身体却与他的思乡之情背道而驰,他的冠心病越发严重起来,为了能延续他的生命,医生在他的身体里又安了两个起搏器,医生叮嘱他要每天服药,安心静养,至于还想回国探父,医生劝他想都别想了,洪景宽从华裔朋友那里得知祖国粉碎了“四人帮”,国内形势已经从阶级斗争转向了经济建设,加拿大的官方传媒对中国形势的报导只占很小的篇幅,仅仅说中国各方面百废待兴,中共新的领导人将带领七亿中国人走向何处也不得而知,只是近一年时间,随着当地新闻对中国的正面报道越来越多,他终于鼓起勇气让郝宝枝给她认的姐姐李雅裙写信去探探国内现在的真实情况, 当李雅裙回信告知现在国内形势一片大好,从上到下已经开始侧重于经济建设,人们安居乐业,幸福安康,郝宝枝却 表示怀疑,她所经历的遭遇已经在心理上造成了巨大创伤,所以,总觉得李雅裙信里是在夸大其词, 她猜测,没准儿国内给海外通信要被相关部门审查,所以她才这样写,否则,这封信不可能寄的出来。 洪景宽和孙潜倒是没有多想,都赶紧给家里写信,两个让自家老人不知他们身在何处的游子,现在是该给家人报平安的时候了,洪景宽的书信写的有些悲戚,自己身体有恙,回乡探父已无能为力,只能望洋遥祝老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圣诞节刚过,洪景宽便收到了老父的书信,洪金华信中说,他不惜年迈,也要漂洋过海父子一聚,这样,就算他到九泉之下见到他娘,也算有个交代了,洪金华再三叮嘱:望儿成全。洪景宽看完信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跟汪玲玉商量,决定让郝宝枝夫妇回国去接他的老父亲,定下来后,洪景宽让家里的菲佣去把郝宝枝叫来,菲佣说,她看到小姐拿着一封信哭着跑回了她的房间,汪玲玉一听,大吃一惊,洪景宽说:“还愣着干什么,走,一起去看看。”。

    汪玲玉扶着洪景宽去敲开了郝宝枝的房门,郝宝枝打开门,一脸悲戚,看到汪玲玉,她一把抱住姥姥。汪玲玉安抚着外孙女,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来。郝宝枝流着眼泪说,她刚接到李雅裙姐姐从国内寄来的信,信上说,她爸妈几年期前都相继去世了,汪玲玉一听,脑袋“嗡 ”的一声,浑身发软,差点没有坐在地上,郝宝枝和洪景宽慌忙把她搀扶进了寝室,让她靠在了郝宝枝的床上。汪玲玉有头疼的毛病,尤其一激动,脑袋就犹如针扎,洪景宽打电话让菲佣把汪玲玉的药送到郝宝枝房间里来,很快,菲佣把药拿了进来,她伺候汪玲玉吃了药,又给她的头部按摩了一会儿,汪玲玉示意菲佣可以出去了,菲佣离开以后,汪玲玉叹息道:“林茹呀,我可怜的女儿。”,眼泪又“噗噗”地落了下来。郝宝枝已经平静了许多,她指着放在桌上的一封信告诉姥姥:“姐姐说,县医院的冉大哥曾经去市郊农场找过我爸妈,这才得知了爸妈的情况,爸妈的遗体火化后就存放在了殡仪馆,姐姐得知后,在很多骨灰盒中找到了贴有她爸妈编号和名字标签的骨灰盒,并且抱回了家里,前不久,省戏校的两位领导和市外事办主任夏兆妃来到了殡仪馆,她们找到了姐姐,夏兆妃说,市政府在各部门临时抽调人,专门成立了一个以韩市长为组长的领导小组来解决文革期间受“四人帮”迫害的老干部的冤假错案,她是这个小组的副组长,夏兆妃告诉姐姐,经过深入调查,“文革”期间给我爸妈头上安的的罪名,纯属子虚乌有,我爸妈已经得到平反,正式恢复了名誉,戏校的栾书记说,组织上已经给我爸妈在西山陵园选了块墓地,她们这次来,是要把爸妈和他们女儿的骨灰盒带回戏校,组织上决定给我爸妈开个追悼会,追悼会后,就把我们一家三口的骨灰安葬在西山陵园那块墓地里。姐姐说她扯了一个谎,姐姐告诉栾书记,因为很多骨灰盒都是寄存在一个大房子里的,有的年头太久,编号和名字都模糊了,郝宝枝的骨灰盒已经被人错拿了,这种事情,殡仪馆时有发生,就这样敷衍过去了,姐姐只把我爸妈的骨灰盒交给了她们,那个戏校的栾书记说她也曾是我妈妈的学生。 栾书记是不是我妈妈的学生,我不知道,但那个叫夏兆菲的市外事办主任,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得意门生,她也是我最要好的同学,文革初期,就是这个夏兆菲,她是第一个跳出来批判我妈妈的人。”郝宝枝说她要回国去墓地祭奠爸妈。

    汪玲玉一直在掩面啜泣,郝宝枝没了爸妈,她没了女儿,这辈子她最亏欠的人,就是这个女儿了,她想跟郝宝枝一起回国。洪景宽安慰着两个女人,他让郝宝枝先平定一下情绪,至于汪玲玉想跟外孙女一起回去,这事改日再作商量,洪景宽说了句节哀顺便就离开了郝宝枝的房间,

    洪景宽心里明白,林茹至死都不认妈妈,是因为汪玲玉背叛了了林啸天,而自己呢,父子四十多年不相往来,在情感上相互折磨,说到底,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是他这个不孝子,他走出屋外,站在半弧型廊道边上,他手扶大理石围栏,盯着穹顶上伞状的水晶灯出神儿,遥想当初,年轻倔强给他带来的唯一好处是后来对事业的拼搏,这方面,他是胜者,可在其它方面,他失落的太多太多,洪景宽有过反思,最终,他的结论是;既然是自己的选择,他不后悔。在下面大厅里干活的黑人仆工仰头看到了他,赶紧跑上楼来,洪景宽示意送他回卧室,仆工扶着他穿过挂着油画、摆着古董的廊道,经过书房的时候,洪景宽改变了主意,他对国内的形势还是不放心,打算给老家所在的市政府写封信,试探一下口风,如果市政府能给他回信,至少说明国内已经不排斥在资本主义国家定居的华侨了,能否安排郝宝枝夫妇成行,就看信中的内容了。

    洪景宽在书房门口让仆人离开后,他进了书房,坐在案台前盯着挂在墙上、裱在镜框里自己的手书“和光同尘”沉思良久,等到神清气定,他才开始摊开信笺纸,落笔写字。

    过了几天,郝宝枝的心情彻底安稳下来,洪景宽夫妇把郝宝枝和孙潜叫到了书房,他告诉郝宝枝,他打算让孙潜跟她带着孙墨染一起回国,她们这次回去,不光是祭拜她父母,而且看看能不能把他八十多岁高龄的老父亲接过来,如果客观情况实在不允许,那就用摄像机多拍些他在这里的日常生活带回去给他老爹看,再把他老爹的日常生活和家乡的场景多拍一些,这样,至少可以弥补他们父子俩无法相见的缺憾了,洪景宽说这些话眼睛一直是湿润的,可见他思念父亲的心情是有多么强烈,他用手帕擦干泪水说:“还有一件事,我也想趁此机会一并办了,作为汪玲玉的先生,想替夫人对宝枝的救命恩人冉和平和她认的姐姐、姐夫有所表示,老话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了郝宝枝一条命呢,你们的到来,也充实了我们老两口的晚年生活。”孙潜说:“姥爷,要是对他们个人有所表示就算了,搞不好就是害了他们。”郝宝枝也点头称是,她和孙潜商量过了,打算给清源县医院捐一辆大巴车,给汤家桥殡仪馆捐两辆灵柩车,不为别的,只因为冉叔叔在县医院,姐姐、姐夫在汤家桥殡仪馆,而且,她要以“五月红”这个艺名捐献这三辆车,购车的资金由她们两口子出。洪景宽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他把支票递给孙潜,说:“除了购车,剩下的钱就是你们回国的费用,怎么花,是你们的事。孙潜坚决不要,洪景宽不高兴了,是男子汉就别这么磨叽,汪玲玉在一旁示意郝宝枝让孙潜收下,她说,回去用钱的地方很多,洪景宽打断了夫人的话,他说,国内形势是不是真像李雅裙来信所说的那么好,他已经给当地市政府写信了, 郝宝枝可是从殡仪馆死里逃生的人,他不能在对国内形势不甚了解的情况下,冒然让她回去,万一出个什么闪失,他和汪玲玉都不知道去哪里买后悔药,汪玲玉经他这么一说,也犹豫了,女儿已经不在了,外孙女现在就是她唯一的血脉;郝宝枝说,当年,她服用了安眠药昏死过去,“尸体”还是姥爷捐给县医院的那辆救护车给拉到汤家桥殡仪馆的,孙潜皱了下眉头:“你提这个干什么!”,“你不觉得这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吗?”他点点头:“也是哈,包括我从天津带来的那瓶失效的安眠药。”。洪景宽摆手制止了他,让两人继续听他讲:“我只是这么一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上个月中国政府来人就中加两国互设领事馆一事洽谈,我朋友吴兄就去拜访过他们。”孙潜插了一句嘴:“是不是那位国民党空军退役的吴将军?”,洪景宽点点头:“吴兄是想回国去寻找他弟弟的遗骸,多少年了,为这事他都落下了心病。”,洪景宽所说的吴兄,正是当年两兄弟架驶飞机在水洼子上空与五架小鬼子飞机空战的吴思方的哥哥吴思远。

    洪景宽和吴思远是在多年以前的一次华人聚会上认识的,洪景宽是当地华商界的翘楚,吴思远是国民党退役将军,在华人圈里也是赫赫有名,彼此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以后,两家开始频于走动,郝宝枝和孙潜只知道吴伯伯曾是国民党的一位将军,两人来自大陆,历经“文革”,心存顾虑,见到夫妇俩来串门,总是敬而远之,

    当初,吴思远得知他的祖籍是在清源县何集村,惊喜万分,两人稔熟以后,他便向洪景宽打听何集村周边是不是有一片大水洼子,洪景宽告诉吴思远,他家在燕都市有布庄,在他还不谙世事的岁数里,他爹就把他从农村接到了城里,他小学和中学都是在燕都市上的,后来又考进了天津的南开大学,虽说清源县的何集村是他的出生地,可实际上他自打从小离开何集村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别说整个清源县了,就连他出生的何集村是个啥模样他都没有一点印象,他哪里知道清源县有一片大水洼子呀,他问吴思远打听水洼子干什么?

    吴思远便告诉了他一件事,他说,他和他弟弟吴思方都是国民党空军战斗机驾驶员,他是长机,弟弟是他的僚机,当时,他的官衔是少校,弟弟是上尉,一九三七年十月六号那一天,他跟弟弟驾驶着战斗机,从南京起飞到北平去执行任务,到了北平南苑机场上空,本来可以对停放在机坪的日机进行一次漂亮的偷袭,结果,混账的南京国防部命令他俩立即返回,此时,日军已经发现了他们,机坪上起飞了五架飞机,开始追击兄弟俩, 到了清源县西北方向一片水洼子的上空,兄弟俩架机跟追上来的五架日本飞机干了一仗,结果,他弟弟吴思方的飞机被日本飞机打了下来,吴思方跳伞逃生,因为高度不够,降落伞还没有张开,他弟弟就直愣愣的从半空摔了下去,从那么高的空中摔下去,人能活下来是不可能的了,吴思远强忍悲痛,甩脱日本飞机,向南京飞去,在返航的途中,他向上司汇报了战况,乞求回去后能让他带一个小分队过来寻找弟弟的遗体,吴思远是想找到弟弟的遗体后就拉回无锡老家的祖坟里安葬,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到了南京,刚一下战机,吴思远就被等在机场上的宪兵抓了起来,上司以战时违抗军令罪把他关进了监狱,南京沦陷之前,吴思远又被羁押到了重庆,后来美国人陈纳德在昆明组建飞虎队,那位退役将军惜才,亲临重庆把吴思远接到了昆明,从此,吴思远就成了飞虎队的一员,他驾驶着喷涂成鲨鱼图案的战机,跟日本人鏖战在大西南的天空,西南跟冀中相隔千山万水,并且受限于飞虎队的管制,他就是想去找弟弟的尸骸也没有机会了,吴思远由于抗战时期战绩显赫,受到了蒋介石的嘉奖,获青天白日勋章一枚,日本投降以后,他被选派到了“美玲”号机组,成了蒋介石专机的机组成员,吴思远的身份比较特殊,正因为他身份特殊,人身自由也受到了限制,直到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初,他在成都凤凰山机场,随机长驾驶“美玲”号专机送老蒋和蒋经国逃离了大陆,那时候,他已经被授予国民党少将军衔了,吴思远知道,就凭他这个国民党的少将军衔,想要回国寻找弟弟的遗骸几乎是无望了,吴思远到台湾不久后便离开了军界,他和夫人在台湾住了几年,直到独生女儿到美国去上大学,他才携夫人移民到加拿大来定居,尽管他现在已年过花甲,可他始终没忘要回国寻找弟弟的遗骸,他说,这是在他有生之年唯一要做的事了,所以,吴思远闻知大陆政府的官员来到渥太华,他去见了一面,吴思远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他想回国去寻找弟弟的遗骸,可又担心受到当局的迫害,他要有个意外,就再没有人会去寻找弟弟的遗骸了。所以,他想委托大陆政府派人帮他寻找弟弟的遗骸,大陆官员同意了,并且表明了政府的态度:在世界各地的海外游子,不管他们以前怎样,只要有一颗爱戴祖国的心,中国政府对他们以前的所作所为都会既往不咎,而且,中国会为包括像他这样曾经是国民党高级将领的人敞开大门的。尽管如此,洪景宽说,在回国这件事上,很多海外游子还是心有余悸的 。

    洪景宽也是为了让郝宝枝和孙潜放下对吴思远的忌惮才把这些事告诉二人的,他还有个想法,两人去何集村接他父亲的时候,顺便也帮忙打听一下,看抗日初期当地是否有过一场空战,万一有所斩获呢。

    孙潜震撼到了,他还沉浸在吴将军空战一事上意犹未尽呢,他说,抗战初期国民党飞机在清源县境内被日本飞机打了下来,这么大的事件应该在县志里有记载呀,孙潜在县京剧团待了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这件事他竟闻所未闻,所以,他的结论是清源县境内不可能发生过这场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