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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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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上桑和谢青一起回到客栈时,太阳已经下了西山。

    陌上桑面无表情的走回房间,刚推开房门便一头栽倒下去,谢青连忙搀扶,却被推开,只听陌上桑无奈道:“跟你说了多少次,闻媂一族招惹不得。我们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就得学会仰人鼻息!”话没说完便咳了起来。

    白若玄闻声出来,见此情景忙上前扶住他,认真看了看面色,便抬头问谢青:“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去寻你了吗?”

    谢青看看陌上桑,又看看白若玄,叹了口气,哭丧着脸道:“你们就怨我吧,活该我倒霉,出个门都能碰见那不讲理的蛮横大小姐,不分青红皂白还出手偷袭,现在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白若玄有飞隼为探,知道谢青的委屈——也是她让陌上桑去帮谢青脱困的——只是找谢青麻烦的是何许人也,陌上桑又是为何耗神至此,她也不能尽知。她扶陌上桑在椅子上坐下才问;“对方究竟是......”

    “闻媂一族,张家家主长女,张佳琪。”陌上桑叹了口气,忽然抬手猛指在一旁垂头丧气的谢青,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那是楚地最俊秀的一株蝴蝶兰啊!你居然只知道跟人家讲道理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真是枉费我放你出去走一遭啊!”

    ......什么......

    一瞬间,白若玄与谢青面面相觑,相对无语。

    半晌,白若玄才反应过来:“你生这么大的气,就是因为谢青没有和人家姑娘说上两句好话?”

    “我没有生气啊,”陌上桑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我只是有些水土不服,伤风感冒而已。”言罢,又指着谢青抖抖抖,“最后还要我来圆场,好话说尽才把人送走,人家姑娘不晓得要多恨你了!”

    白若玄一愣,继而醒悟,刚要发作,却听陌上桑忽然沉下声:“不过,病要快快好起来才行——只怕就在这两日,便会有人来请我们共赴一场鸿门之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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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媂张府上,张家小姐前脚刚进家,一个身穿浅青色衣裙的女子便迎了上来,笑容灿烂:“佳琪!你回来了!我进门才知道姨夫让你去接我,可是我们好像走蹭了路,擦肩过去了!”

    张佳琪定睛看清来人,本也是十分欢欣,刚要说话,却忽然想起了在街上所受的委屈,不觉撅起嘴,带了些埋怨:“还说呢,快别提了!若不是今日在街上遇到了疯子,我也不至于迟了与你走岔了路,白叫你一个人孤零零走来府上。”她拉起对面人的手,两人互扶着手肘,“还好你没有什么事,不然我一定饶不了他!”

    凉夏,是张家已逝的家主夫人的亲外甥女,也是张家大小姐佳琪的表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又同师从于前剑圣,直到凉夏十三岁回晋才被迫分开,可就算这样,每年的冬季,她还是会回到楚地疗养,期间便住在张家大宅。

    寒心之病,半点苦寒不能受的。

    “疯子?”凉夏睁大眼睛,有些担心,“好好的怎会遇见疯子?他可有伤到你?”

    佳琪摇摇头:“他没有伤到我。我说他是疯子,是因为他......”

    话说到这里,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说到底,对方什么也没做错,先是不听人解释,动手在前;又是好胜心作祟,偷袭在后,桩桩件件,论起来,都是自己的过失。

    所以,那后来的白衣人说得对,不该意气用事,闻媂一族的脸面,都在自己身上了。

    正思索着,身后便响起了调侃之声,回身看去,只见自家弟弟着一身紫纱绣金丝千瓣菊的外袍,拎一柄象牙折扇,大摇大摆的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对双生佩剑丫头,不觉皱眉:“张喻璟,三天不打我看你要上房揭瓦了!穿的一身纨绔子弟模样,成何体统!”

    张喻璟同自家大姐一母同胞,只是错生了男胎,面容如女儿家般好看,可惜母亲去得早,父亲又疏于管教,身为家中独苗,难免娇惯了些,成日里只会带着佩剑丫头疯玩,也未曾想要精进武艺,在他家姐眼中,自是筋骨松垮难成大器,只是恨铁不成钢。他得了骂,也不懊恼,依旧笑嘻嘻的凑上去,秉扇行了个礼:“弟弟见过二位姐姐,凉姐姐一路上辛苦了!”

    凉夏自是笑容满面,只是张佳琪哼了一声,对弟弟的做派几分不满。母亲去得早,长姐如母,自然要操劳些。

    张喻璟歪头偷看他姐的反应,知道不会被责骂,这才站直了身子,依旧笑嘻嘻的说:“说来也巧,今日上街,满耳朵听的都是关于姐姐的话,说是姐姐和一位俊俏小哥当街打起来了,原因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那小哥似乎也不愿意和姐姐动手,最后却将姐姐的剑都打掉了......”

    “胡说!”张佳琪猛回过头,杏目圆瞪,刚要破口痛骂,却见张喻璟脚底抹油,顺势开溜,憋得她直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张喻璟!你......”

    “你”了半天,却什么实质性的话都说不出。

    凉夏只当她是气着了,忙抚着后背给她顺气。

    可实际上的原因,连张佳琪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自知理亏”四字所致。

    又有谁说的清楚呢。

    张喻璟一口气跑到跨院小巷口,连佩剑丫头都甩下了,四下寻找,看到一个小丫头梳着双髽鬏,着一身荷绿短打双手托腮蹲在墙边走神,面前放着两只大筐,几只花毛高尾的高脚鸡正或昂首阔步,或低头觅食。

    张喻璟一溜小跑过去,也蹲在地上,兴奋的压低声音:“张微张微,我跟你说,我可能就快有姐夫了,而且我姐夫的武功可能比我姐的还好!”

    “真的呀?”张微忽闪着两只大眼睛,“那这事大小姐知道吗?”

    “她知道个屁!”张喻璟颇为不屑,翻了个白眼,“从小到大她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过,”他笑起来,目光中满是藏不住的期待,“有了我姐夫,以后我姐肯定就不会管我了,而且我打架也多了个帮手,再不会输了!”

    张微歪头看着张喻璟自顾傻笑的脸,摇摇头,继续托着腮走神。而那几只鸡,也只散步的散步觅食的觅食,仿佛一切如常,养鸡的不过就是养鸡的,一点也不关心府里那些少爷小姐们的八卦。

    ————————

    人的灵魂有缺,便不喜阳光。

    断崖的峭壁上有一处天然的洞窟,进去后一直向里走才会发现那洞窟是向着地底蔓延的,混沌生选择在此处落脚,勒蔻丹便命人将那石窟改造成了地宫。

    “他虽见不得光,但爱干净。”勒蔻丹如是说。

    地宫的空间很大,仿佛整个山体被掏空后安放进了精巧的石质家具,却又浑然一体,一切更像是镂空雕刻好的一般。

    勒蔻丹命那些匠人蒙上眼睛坐在吊筐中进洞,收拾完了再以同样的方式出洞,只是每个人的工钱都给了家里亲人。

    他们,都坐在吊筐里,直直的坠落谷底。

    至于那山谷到底有多深,没有达过底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混沌生独自一人坐在前殿的石椅上,难得的有些犯困。也许是一年前背离师门之后便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制造出如此让他舒心的环境了吧。

    他用手支着头,闭上眼睛,很快便沉沉睡去。

    梦里,是一片水雾,吸一口便灌进肺里,浓稠得化不开的湿润。

    那浓浓的水雾里,立着一团缥缈虚幻的影子,凑近了才能看出,那里是一座亭。

    初冬时节,细碎的雪沫从云的间隙中散落,飘到镜湖的水面上,波澜未起。偌大一个镜湖,仿佛连同人的魂魄都可以一起吸走,何况这一场小雪。

    水面上漂浮着一叶扁舟,舟头立着一个白衣童子,正一下一下划动着长竿,左点一下,右点一下,似乎没有触到水面,但这一叶孤舟却又真的贯过镜湖,向湖心那一座亭行去。

    那亭子建在水面上,亭下有三十三级木阶,因常年受水汽潮蚀而微微发黑。白衣童子停了船,用竹竿轻敲木阶,然后袖手而立,毕恭毕敬的向着亭子鞠了一躬,朗声道:“先生,人都已带到,在下这就先行回医馆做事了。”

    “有劳。”亭中传来这样两个字。

    那一叶孤舟之上有六七个四五岁的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声音,是他们听过的这世间最好听的。

    “上去吧。”白衣童子对那些孩子说,随后便不再言语。

    孩子们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最大的那个鼓起勇气向前了一步,就这样,三十三级台阶,被他们走出了世间最漫长的轮回的速度。

    而当他们进了亭内,只一眼,便呆住了。

    一个身穿白色狼毫大氅的清瘦少年,披着一头墨发,端坐在一条几案前,双手袖着一个黄铜的被磨得发亮的手炉,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彼时的孩子们还太小,未曾读书识字,自然不知该如何形容。

    唯有现在的混沌生才有八个字可堪堪糊弄过去——

    面如冠玉,眉眼如画。

    孩子们从未曾见过这般好看的男人或女人,一时之间看痴,直到对方好脾气(或是觉得有趣又有些无奈)的说了一句话,才令他们梦如初醒。

    “你们很喜欢站着说话吗?”他浅笑,“快快靠过来坐下吧,仔细小小年纪把筋骨冻伤,落下寒疾。”

    孩子们这方慢慢走近,仔细寻了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他们都是闹市之中最下等的孤儿——被亲人抛弃的且以乞讨为生的乞儿。

    他们莫名的想要亲近这个人,但是又唯恐自己肮脏的手指弄脏了那美丽的华服,招来他的厌恶。

    莫名的,本该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却偏偏如此的在意紧张着他的看法。

    这样想着,所有的孩子都低下了头去,不敢正眼去看他,生怕那耀眼的一切刺瞎他们低微的眼睛。

    那人却忽然笑了,接着,又是那好听的声音:“你们喜欢吃鱼吗?”

    孩子们不觉抬起头,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好奇。

    “我忽然就很喜欢。”他继续说,伸出一只细白修长的手指向了湖中,“如果雨再大一点,镜湖的水就会涨,鱼,就会跳到湖心亭里,我们就有鱼吃了。”

    说完,他似乎很满足,笑着,看着他们的眼睛都是弯弯的,好看的紧。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无论如何艰难困苦,都不曾有过偷窃。

    抢东西最多挨一顿揍,但是偷窃就是耻辱。

    他们似乎都懂。

    而那时,亭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湖里,只有一人,翩翩目不转睛的看向那个少年,记住了那个他这一生之中直至现在也再无可比拟的笑。

    “可是外面......”那孩子张口。

    “......下的是雪啊。”另一个声音,和那孩子稚嫩的童声重合在了一起。

    混沌生在睡梦中喃喃着,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掉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

    他醒了。

    他想起来,那是他初入太平门下,被选为判官的唯一门徒的情景。

    那一年,他才只有三岁。

    一梦如旧,未醒未醉,却已过了悠悠十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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