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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红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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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可好?”

    乌木沙难掩激动的心情,点头道:“如你所见,我很好,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你,我和阿翁早就死在了白玛山下,变作一堆无人认识的白骨。”然而等小郡主放开了无忧,才发现眼前之人俨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如何都和六年前那个神秘的孩子搭不上关系,正在犹豫,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再一瞧无忧俊美的五官,顿时了然。

    无忧食指竖在唇边,不动声色的阻止了乌木沙揭穿她的身份。

    乌木沙轻轻点了点头,退开一小步,对身边的护卫长说道:“把这里清理干净,活口收押,我和父亲要亲自审问。”

    无忧接口道:“先把他后齿中的毒囊取出来。”

    “是。”

    “公子,你、你没事吧?!阿虎来迟了!”

    阿虎连外袍都未穿,赤着脚就跑了过来,头发上尽是被明火燎着的黑灰,颇为狼狈。见无忧除了头发有些凌乱,没有任何外伤,他顿时松了口气。

    他这副样子倒是把无忧吓了一跳,大步上前扶住他打量一番,问道:“你何必这么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我的身手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你,怎么像是从火场里逃出来似得,可受伤了?”

    阿虎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只是……”他扑通一声单腿跪地,沉声道:“请公子责罚,阿虎办事不力,帐子里的货损失过半!”

    想到方才的那声巨响和映红半边天的火光,无忧心中已然有数,她淡淡一笑,扶起汉子,说道:“火药见了明火,必定是躲不过这一炸,何况对方有备而来,夜潜营帐,你能救得下一半,已经是难得了,不必自责,现下最要紧的是你身上的伤势,这些火器不过是一堆死物,便是全没了,也抵不过一条人命。”她转首对乌木沙说道:“郡主,还请您遣大夫来瞧一瞧。”

    “这是自然,小恩、公子放心吧。”

    阿虎心头一震,他多年来替东昭的贵族压镖护卫,在贵族的眼里,莫说是货物,就是随行负重的马儿都比他们这些人的命金贵,他听着无忧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番话,竟觉得从未有过的温暖,他鼻子一酸,竟觉得脚底的烫伤都不似钻心的疼痛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夜袭搅得睡意全无,也包括一向浅睡的舍里可汗,他年逾花甲,虽然平日精神矍铄又精于算计,可是近年来被偏头痛折磨得不轻,被这一声巨响惊醒后,头痛欲裂,哪里还有一丝睡意。

    乌木沙和无忧进帐的时候,他刚刚喝下巫医的汤药,正心烦地揉着鬓角。抬眼见到心爱的小女儿十分亲昵地挽着无忧进来,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了几下,沉声道:“乌木沙,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乌木沙自然知道父亲生气的缘由,非但不懊恼,反倒笑嘻嘻地跑到他面前,娇声道:“父亲,这个人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位小恩人!”

    舍里可汗先是一愣,似乎是回忆了一下,随即狐疑地看着无忧,淡淡道:“你那时候还小,怎会记得清楚,可不要认错了人。”

    “绝不可能,青马认得她,而且那毒针我绝不会认错!父亲,你还信不过我吗?”

    乌木沙对着帐外唤道:“把刺客带上来。”

    很快,护卫长押着黑衣人进了帐子,乌木沙满脸怒容,一把拎起他的头发,顿时,这刺客的脸孔就暴露在明晃晃的烛火之下。

    而这张脸,不仅是舍里可汗,连无忧都认得。

    这个人,正是在马场上与无忧和文玥比试的那个男人。

    舍里可汗的神色黯了下去,精光闪动的眼神中翻滚起怒气,他快速地捻动着手中的菩提珠,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

    “好一个玉真族,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黑衣人嘴唇紧抿,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父亲,玉真根本无心与我们交好,表面上派使者前来示好,背地里却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如果不是小恩人的护卫及时扑灭了火势,也不知那爆炸会不会殃及到父亲和族人的性命,这样言而无信的小人行径,怎么配做草原儿女,更不可能真心与我们舍里联手,乌木沙恳请父亲不要再听信这些部族的花言巧语,邵公子和楚国七皇子既有诚意,又实力雄厚,更重要的是,女儿相信他的为人,如果连陌生人都肯出手相救,又怎会背弃承诺!”

    舍里可汗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他摆了摆手,说道:“我的女儿,你太天真了,诸国之间,向来都是利益至上,哪有永远的朋友,阿尔汉被当作棋子奴役利用了上百年,如果再次臣服,怎么能保证草原子民的自由和安康。”

    乌木沙既怒又急:“父亲!”

    她当然不明白他的父亲在犹豫些什么,表面看来,接受齐楚任何一方的条件,都对阿尔汉大有裨益,又为什么要继续纠结于是否和草原其他部族联合呢?更何况这些部族既弱小又怀有私心,根本百无一用。

    无忧淡淡一笑,上前一步,用阿尔汉特有的最高礼仪朝着格日烈躬身,随即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七皇子承诺可汗,舍里统领阿尔汉臣服南楚之时,亦是阿尔汉自治之日,南楚不干预舍里的任何统治,大单于仍然是阿尔汉的最高权杖,阿尔汉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

    舍里可汗眯起眼睛,他向后靠在床榻上,似乎是睥睨着这个年轻又瘦削的少年,眼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沉吟许久,终于缓缓道:“既如此,舍里愿意相信楚皇子的诚意,长生天必定会护佑舍里和南楚。”

    乌木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高兴地奔到父亲的身前,撒娇般的依偎在他的身边,说道:“父亲一定不会后悔今晚的决定的!”

    然而,那一言不发的黑衣人陡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十二分的恶毒,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人奸诈,我一定会在阿尔汉的天上看着月亮河水变成红色!”

    说罢他便猛地挣脱护卫的压制,一头撞在坚硬的桌角上,他用了全力,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连同温热的白色脑浆混成浓稠的液体迸溅开来,霎那间染红了帐中洁白的羊毛毯,弥漫出一室的腥味,可谓惨烈!

    舍里可汗脸色发白,怒气冲冲地唤来护卫收拾残局,头痛再次发作,浑身都颤抖起来。

    乌木沙急忙召来巫医,热气腾腾的汤药被侍女呈上,轻微的苦涩掩下血腥,却令无忧神色一凛。

    这个味道,仿佛一道白光,在她的脑海中炸开,她的眼前晃过一抹妖艳的红,那些娉娉袅袅的艳丽花朵,婀娜地盛放在大片的沃土上,枝干柔软,果实垂累,而就在这些花朵之间,无数黑瘦的缅甸农户咧着嘴开心地笑,露出一口黄黑的牙,被鸦片熏得发黄的手指灵活地采摘着果实,这些罂/粟是他们生活的所有来源,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宝藏,她每年都会替图亚大量收购这些果实,每当她看到这些异常美丽的花儿,都会觉得无比讽刺,罪恶在外衣竟可以如此绚丽。

    这是罂/粟的味道。

    她看着格日烈的脸色由苍白渐渐好转,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警告乌木沙这种汤药绝非她父亲的灵药。

    可是,她终归没有开口,显然,这个时代没有治疗偏头痛的有效良方,也没有戒除罂粟成瘾的有效药物,况且,阿尔汉草原的命运更应该掌握在一个年轻明智的统治者手中,而并非一个保守多疑的暮年老者。

    她悄然退出大帐,望着东方升起的一抹鱼肚白,决定即刻返程。

    乌木沙盛情挽留,却被无忧婉拒。舍里距离入关的城镇足有三十公里,乌木沙心有不舍,一意相送,两人骑行在前,青马不时对着相处了数年的乌木沙低声打喷,似是表达不舍之情。

    由于来时他们带了马车和货物,走了相对较为平阔的大路,回程轻装简行,抄近路即可,令无忧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这条小路周围,红色的海洋漫山遍野,几乎遮盖了草原原有的绿.

    阿虎从未见过这样美的花,不由赞道:”阿尔汉真是好风光!这样的美景我还是头一遭见!”

    乌木沙骄傲地看着这片罂/粟花海,笑道:“是呀,红莺是阿尔汉特有的,不仅美丽,还是上好的止痛药材,只是……”

    “只是吃了一次就要第二次,第二次之后又要第三次……循环往复,无休无止,一旦开始,就终生不能停用,而且一次比一次量大,发作也越来越频繁,病源不能根除,只是缓解痛苦而已。”

    乌木沙满脸惊愕:“小恩人怎么知道的!?这也是为什么红莺虽然神效,却在阿尔汉被视为巫妖之花的原因。”乌木沙似乎有些沮丧,低声道:“父亲终年被头痛折磨,唯有红莺的果实可以缓解他的痛苦,实属无奈。”

    无忧望着这些迎风摆动的妖艳花朵,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悸,她说道:“郡主唤我无忧就好,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郡主能否答应。”

    乌木沙疑惑道:“你我之间,怎用得着请求两个字,请说。”

    “无忧恳请郡主守住这种花的秘密,让它永远只存在于阿尔汉的蓝天之下。”

    乌木沙微微一愣,她顺着无忧的目光望向绵延的红色,慎重地点了点头:“乌木沙以长生天起誓,自今日起,红莺的秘密绝不会随着阿尔汉的风传播出去。”

    无忧抚摸着青马柔软的鬃毛,说道:“郡主已送了这么远,也该回去了。”

    乌木沙看着不远处的关隘,点头道:“无忧,你一路小心,父亲说的也许不错,诸国邻邦之间唯有利益至上,可是……”女子璀然一笑,似乎连艳丽的罂/粟都不及她的笑靥:“可是人和人之间该是有不变的情谊的,你们中原有句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什么难题,一定不要忘了,舍里的乌木沙永远是你的朋友。”

    傍晚风起,吹乱了无忧耳边的碎发,她看着女子柔美坚定的面孔,亦是一笑:“好。”

    蹄声得得而去,一如多年前那个白色的影子转身不见,乌木沙骑坐在白马之上,望着那个瘦削的身影绝尘而去,不知为何,觉得这个少女的背影一如多年前一样,透着一股彻骨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