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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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央有个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的传统,就是会请十三番的队长来学校给学生们讲课,促进死神正役与死神预备军的友好交流,弘扬死神忠诚正义的优良美德,传承宁死不退的战斗精神——反正洗脑一个是一个。

    别看郝贤跟朽木少年跳级跳的勤快,该上课的时候照样要老老实实的去,不然几次点名儿人不在,谁管你是贵族还是平民,领课导师往上边一报,自有跑腿的家伙在校内各处告示栏光明正大的这么一贴:

    某级某班某某某某数次缺勤,特此公告,全校批评。

    真·丢不起那个老脸。

    不过由于跳级频繁,即使摆脱以前班内没人愿意搭讪的窘境,到了新环境里他俩也照样不怎么受人待见。偶尔说几句话也是客气礼貌的紧,完全被当成外人。

    好在朽木白哉做了个好榜样——任他千夫背后指点,我就当你是一团灵子——潜移默化之下,郝贤也就安心的接受现状不思改变了。

    今天班里的气氛却有些不同。

    郝贤一进门便见他们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议论纷纷,满脸期待,兴奋的跟背着家长要去嗑药的毛头小子一样。

    她屈肘撞了撞与她一同进来的朽木白哉,奇道,“真央终于决定要给我们发助学金了?”

    这话委实过于想得美,对方连眼角余光都不想给她,径直走去自个儿座位。

    郝贤挠挠毛,正欲迈步跟上——天可怜见几番跳级他俩竟然还是同桌。忽然听得一声小小的市丸学长,市丸这个姓极其少见,至少目前为止她就认得一个人姓市丸。

    小姑娘当即顿住步子凝神去听。一片嘈杂的声浪里那些软妹儿的谈话逐渐清晰。

    “……——不愧是市丸学长啊,很少有队长会带席官来真央呢。一定很被平子队长赏识吧,学长真厉害!”

    “继志波前辈后以最短时间毕业,而且一入队就当上了三席,这样的履历能不厉害么。久美子你说的人人都知道啦。”

    “怎么说也该轮到来我们班了吧这一次!”

    “没错没错,无论是平子队长还是蓝染副队长以及市丸学长,都想看他们站在讲台上授课啊。”

    “方才在校门口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有幸近距离看到真人,——蓝染副队长真是太太太太太太温柔了!光看气场都——!那笑容实在太犯规了!”

    “蓝染副队长你就别想了啦,每期瀞灵庭的最想嫁排行榜,蓝染副队长都位列前三。这样的人物只能当梦中情人啊。”

    “说起那个排行榜,最近市丸学长不也杀进前十了么。似乎是画风与众不同什么的…”

    “啊咧,我怎么听说的是最近流行腹黑抖s所以市丸学长躺枪了?”

    女孩子们你一言我一句的闲侃,很快就让话题浩浩荡荡地歪去了虚圈儿。

    郝贤心下“……”了一会,她极想说要想活久点儿这仨人谁都别去嫖才最好。平子是好男人,再过几年就得来一场惊心逃亡。市丸银是好男人,那傻狍子去干了一行见光死的职业。蓝染…对于蓝染这男人想都别想,有多远躲多远,并且祈祷不要牵扯进有关于他明里所干或者暗箱操作的任何事儿,那才是上上策。不然某天飞来横祸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可就太不划算了。

    但她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有空操心别人能活几集,不如来考虑一下如果万一有可能蓝染真跑来这个班里授课——我靠腿肚子好像抖的抽筋了。

    郝贤同学以怪异姿势痛苦的挪回位置,朽木少年高冷的嘲笑道。

    “恭喜。比起你僵化的骨头,你的脸看起来年轻的多。”

    “风凉话等会再说好吗?!快…快帮忙、这条腿仿佛被不知名的东西占据了,彻底脱离了我的掌控!”

    “说人话。”

    “我腿抽筋了。”

    五番几个管事儿的领导在导师带路下踏进四回生的班里,纸门拉开刹那一众学生以一种比下课离座更快的速度正襟危坐,刚才还颇显哄乱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其专业与默契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向来没机会参与这种团体行动的郝贤自然也就跟不上同学们的条件反射,朽木少年正掰着她吃痛的那条腿极有经验的捋筋,那手劲堪称二次伤害,疼的她咬紧牙关一忍再忍最终忍无可忍的掐上了朽木少年俊秀的脸蛋恨不得跟他打一架,“真是日了市丸银了你一定在公报私仇吧混蛋!”

    大庭广众之下被掐脸的朽木少当家脸一黑眉头一压当即凶恶的掐了回去,杀气腾腾的从喉头逼出低音,“松本你这混蛋——”

    于是堪堪进门一步的导师面色一秒僵硬如石雕,虽然他是习惯了班上俩跳级生特殊的相处方式,看在对方学习用功成绩出色的情况下平日没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现在可是来了十三番的队长大人,这两个家伙居然还不收敛收敛!班级荣誉感都拿去下饭吃了么混账!

    大觉有失颜面的班导已经在犹豫要不要退出去关门再重新进来一次了。

    不幸的是这回来此的队长偏生是个爱热闹的。

    长发及腰身披羽织的五番队最高领导人被堵在外面,听得里面噼里啪啦的打斗声,本来一脸兴致缺缺提不起劲儿的死鱼眼登时一挑,歪歪身子从班导身后冒出个头来,放眼一望正好目睹班内全武行的好戏,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只消看上几眼便觉这白打套路花架子极少攻势凌厉,估计比一般的队员还要强上几分。志波家的那丫头跟朽木家的小子么。他一咧嘴,头也不回的道,“惣右介,看来这次有意思了。”

    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副官低眉垂眼不失恭敬,只在抬头时镜片不经意掠过一道浮光,“是,队长。”

    朽木少年不是个好惹的主儿,郝贤这水平跟他打架哪敢分神,等对方主动停手往某处看去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大事不妙。

    她转回头去,一个穿着大氅的黄发男人正咧着嘴看杂耍一样前排围观——夏日祭在志波家群魔乱舞的那些酒鬼中的一员,现任五番队队长。他都来了,蓝染大概也不会太远吧…。

    郝贤忽觉自个儿才消停没半分钟的腿肚子又在隐隐作痛。

    何须费神去找,平子身后那个身着普通死霸装、戴着黑框眼镜、褐色头发笑的人畜无害的家伙,不是隐线boss蓝染是谁。

    然而目光再一扫,落在蓝染身后没多远,笑眯眯抄着手同样一身普通死霸装的银毛少年,——靠,这家伙还真的跟着来了。

    见她看过来,那家伙神色不动,哦,笑的更开了点儿,以此算作打招呼。换了旁人大约会觉得“市丸学长”【重音】能打招呼就不错了,可她跟他啥交情?这不咸不淡的反应说是敷衍都不为过。但是瞅瞅一旁的蓝染,郝贤仿佛理解为啥市丸银会摆上这样一副找打的态度。

    “还以为你们要打上一节课,那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不上讲台了。”

    平子残念道。

    “队长,请不要在学生们面前说出你的心声。”

    副队长温和的吐槽着他的上司。

    而这表面看来相处尚算融洽的两人,背地里你提防他他算计你,城府堪称可怕。

    瀞灵庭的水太深。

    接着五番的副队长,就是那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死神先生,在冲白哉点头见礼后看、向、了、她。

    “没有受伤吧,同学。”

    方才的一番厮打由于腿疼吃了点亏,郝贤正坐在地上没来得及起来,所以蓝染副官在询问时自然而然的递出了手。

    ………她能回答我还想再坐一会儿吗。

    如果握上去会不会被蓝染发现她在手抖…但是公然拒绝一个副队长的好意更可疑吧,犹豫太久也会让气氛更加尴尬……啊,这种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感觉。

    无知才能无畏,做不到像那些女孩子一样对其满怀憧憬,明知这家伙会掀起百年后怎样惊心动魄的大波澜,她一介小透明怎么跟满级大神面对面若无其事的交流啊妈呀。

    两人一个不收手,一个不起来,正僵持原地,一道腔调特别的声音无征兆的插了进来。

    “啊呀,哪里有劳副队长,这种小事我来做就好了。”

    话音未落,市丸银几步走上前,顿足在五番副官身旁左手腕子搭在刀柄上一副不着调的模样笑吟吟问道,“呐,可以的吧,蓝染副队长?”

    少年和男人的身高相差甚远,气势竟不落下风。以横扫真央的风头极速毕业入队就占据高位,这经历传奇的令人不由怀疑当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内/幕,难免心怀几分轻视。或许目睹这一幕之后他们中一些人会更改想法。

    副官与三席短暂的交视一眼,褐发男人微微一笑颔首应允,就势收回了手。市丸银不像蓝染那样绅士般的伸手等她去握,直接出手攥住她胳膊朝上一提,不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朝朽木白哉的方向一推,仿佛抱怨般的道,“真是的呀,再耽误下去队长就能如愿以偿的逃了授课。要负起责任啊这个学弟。”

    朽木少年易炸毛却也不乏美德,见人这么被塞过来下意识的接了一下省得对方重心不稳摔跤。但被市丸银这么一说,眉弓顿时蹙起——这话乍听是指责他跟郝贤课上互殴,再琢磨一下就透露点暧昧的意思来了。说到底他跟她不过是同窗关系,哪里谈得到负责的程度去。如果不澄清恐怕要在场不少人生出误会。

    他刚要开口,就觉前襟被人扯了一下,抓的力度有些紧,明白无误传达了对方不想让他说话的意思。

    朽木少年,“……”

    那一把推的蛮使劲儿,要不是白哉扶了一把还真难说。这几年着实是叫市丸银给惯着过来的,压根没受过这等气。郝贤憋着心里的火儿还得顺手揪住白哉的衣服让他别说话。

    小姑娘不笨,市丸银的心思她多少猜得到。不就是想在蓝染面前撇清跟她的关系吗,如果不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少不得会叫他担心。…不过这笔账必须记下来日清算啊混蛋。

    由于她是靠在朽木少年身前的姿势,那些悄悄的小动作被结结实实的遮了住。待她恢复平衡离开朽木少年的胸膛站稳身子就听平子懒洋洋的说什么“三席你以后讨不到老婆我一点儿也不会意外”,然后是市丸银还嘴道“说得好像队长还有初恋之外的对象似的。”

    被戳了痛脚的五番队长,“………扣你工资啊三席?”

    喂喂这家伙真的还有作为队长的威仪吗…

    郝贤抽了抽眼角,不经意跟极少插话的副官先生撞上视线,对方镜片后的褐色眸子温润含笑,笑的她心里直瘆的慌。

    为啥有一种被留意了的感觉?!…应该不会吧她还啥都没做啊。

    闲聊很快打住,不欲耽搁时间的白哉干脆扯她入座。先是由班导冲同学们庄重介绍了今次来本班的五番队长、副队长以及三席,然后是耷拉着眼皮好像不太情愿的平子上台短暂的说了两句话,接着有气无力的拖着调子授课。

    队长级人物亲自讲解战技可谓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儿,一众学生眼也不眨的看着台上的平子,那认真劲儿较之平时至少翻了十倍。

    郝贤也坐的端端正正,姿态与表情和他人毫无二样。她心不在焉的听着平子那大阪腔——虽说同是关西腔,却怎听也不如另一个人的京都腔来的亲切。眼神不经意的便循着那道熟稔的身影去了。

    往常住流魂街顿顿大鱼大肉的努力喂他,好不容易给养的圆润些,可这才一段时日不见,便瘦消的跟他的佩刀一样凌厉,顾盼之间那些青涩全作捉摸不透的森然笑意,怕是再难将他与那个当初眉眼弯如新月笑容稚嫩而柔软的男孩儿联想一起。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那家伙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被拽的胳膊不疼,差点崴了的脚腕不疼,她只觉得心里发闷,像是天塌了砸在胸口一般的喘不过气。

    市丸银过得不好,他过得不好。——光是意识到这一点就让她难受极了。

    蓝染是谁啊,满级*oss,在他手下干活肯定不容易。选了这条路的是市丸银那个傻狍子自己,木已成舟,就算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骂得他狗血淋头又能怎样。她只是想在他迎上人生洪荒之前,能追到他身边去,不让他孤身一人。

    话说回来,其实不追又怎样呢?逆剧情难如逆天,合该命丧何处,早已心知肚明。

    就看着那背影决绝的少年没入暗色风雪之中流浪,凭这实力足以立足七十九区,离了他也不是活不下去。留在那破旧的小木屋里,任一夜月色落满衣裳,醒来后照旧是滚滚红尘。

    命是保住了。而她潦潦余生只得乘一叶再也无法靠岸的孤舟,漂浮在尸魂界盛大的孤亡里。

    情不知所起,直叫人人都成瘾君子。那般心如死灰的活着,不如用尽全力的搏一把。百年豪赌,她没千金能一掷,只有一条老命可以压上去,爱要不要。

    市丸银那句耍文艺的“你明日为蛇开始噬人,用你噬人之口声声嘶吼着说爱我,我是否还能同今日一样,对你说出‘爱你’这样的话呢”,翻译过来不过简单六个字。

    ——爱我你怕了吗。

    怕啊。

    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人头落地,怎么会不怕。

    但当看到那个模样早已烂熟于心的少年的时候,她就、忽然不怕了。

    作为副队长的蓝染负手在讲台右侧侍立。市丸三席是懒散贯了的,没对方这么恪守礼仪,他环着胳膊靠在墙上,笑眯眯地,好像饶有兴味的在观察一群学生的表情,仿佛感受到了隐晦视线,这人敏锐地一侧首,正撞见那厢悄悄看他的小姑娘水汪汪的蓝灰眼睛。

    …怕是方才下手重了。

    瞅她一副像是快抽搭起来的表情,三席心底一滞,面上神色仍若无其事。

    哎呀呀…得想法子偿她才行啊。什么礼物好呢…

    正搁心里苦恼要用甚么才能哄得小姑娘原谅,那边的人无声朝他做了两个口型。

    ——ばか。

    ——baka。

    市丸银微微一怔。

    那些精密盘算的念头霎时丢的远了,他只看得到对方弯下眉睫柔和的一笑。灰蓝的眸子里分明是极软的光色,轻易叫他想起流魂街唯有天地和彼此的安宁岁月。

    聪明如市丸银,自然懂得这一笑的意思。

    她没怪他。

    喂喂、根本用不着考虑赔礼啊、…因为就算没有一句解释,那个笨蛋也没怨他一分。

    就是这样的笑容,这样能刺破流魂街腥风血雨、畅通无阻投进他荒芜了几世纪内心的笑容。

    为这一个笑,有什么不能去做。

    想扬了声冲她打个招呼,想伸了手为她揉揉胳膊,想俯了身吻下她的眉心。

    想要的太多。

    而他最终仍靠在原处岿然不动。

    只依偎着遥遥相碰的视线,敛了戾气淡了狡意,抿着唇角朝她近乎温和的一笑。蹚在浑水中浸在血水里,黑暗蒙眼阴谋披身,寸寸为营步步惊心,这人儿早已磨骨砺筋成了铁石心肠的狠角色,却在一笑之间,竟依稀又是那个流魂街青涩温柔的少年。时光哗啦啦倒带,那时他风华初成,那时她懵懂寡断。

    年少的爱该多美好。不懂世艰打脸,便敢相约白首,尽管外面雷鸣电闪,也自缱绻缠绵。

    后来时间和主角都老去,往往甘愿安守岁月静好的人总不得其所,一生里要与多少人纠葛羁绊,才可换得一人无法辜负。

    殢酒薄凉辛辣至今,几杯下肚才敢梦回?无可奈何,无论如何。

    总是有故事让你我都无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