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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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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风越来越大,丫鬟出门瞧瞧,竟是下起了冬雪。

    咳咳,细碎轻柔的咳嗽声从厢房里传出。

    杜墨洳皱眉,一手用帕子捂着嘴,一手细细勾勒,笔尖滑过熟宣,线条流畅飘逸,少许片刻,女子的螓首蛾眉便被嵌入画中,杜墨洳徐徐抬手,有思虑了会儿,蘸上丹墨点在了女子唇间。

    杜墨洳抬笔收手,画中女子穿着朴素,梳着妇人发髻,眉目含笑,一勾唇角,便带起了右颊上轻浅几乎不可见的酒窝。瞧着桌上画作,杜墨洳微微惊愕,明明是无意之举,画出来的女子却像足了那人九分,惊讶之余,他又不觉笑开,目光柔和隐隐含情,心情大好,似乎察觉出了自己深藏许久的心意。

    正是笑着,寒风吹进,杜墨洳又捂着嘴咳嗽起来,他咳声轻柔,有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给那人听了去。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给人急急关上。

    细碎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冬日斜阳透过窗户打在进来的女子笔挺的后背上,给她的脸镀上了一层光晕,叫人难以瞧清她的模样。

    俄而,光晕散去,女子露出令人熟悉的面容,仿佛就是那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一般,她手中端着汤药,朝杜墨洳投去关切的目光。

    杜墨洳柔声唤道:“夫人。”

    他伸手接下女子递来的汤药,含笑喝下,但当他再度抬眸朝画中女子瞧去时,女子消失不见了,他周身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夫人?夫人?”杜墨洳惊慌失措,他似乎曾经有过这样恐慌的经历,但他却无法记起曾经的事情,只是再度袭来的无措与惊恐让他迷失了方向。

    砰地一声,苍穹撕裂,刺眼的光线照下,杜墨洳仿佛被鬼魅摄走了他的魂魄。

    杜墨洳从梦中惊醒,他眉间沟壑隆起,额上汗珠滚滚,须臾片刻,他缓缓睁开眼睛。

    “杜公子醒了。”守候在屋中的丫鬟,朝外通报。

    守候在大厅里的何瑾第一个站起了身,却是有意缓了一步,跟在纪子萱身后进了屋。

    惹出事的何嫣定然也不能走,她偷偷瞧了何瑾一眼,而后不情愿地进了屋。

    不一会儿,郎中闻讯赶来,给杜墨洳把脉。

    纪子萱哭哭啼啼的站在床榻边,往日,见到这般情景杜墨洳定要轻声安慰,但眼下他心情复杂,安慰起纪子萱来也有些心不在焉,余光总不由自主地往纪子萱身后垂首看着别处的何瑾身上瞧。

    打从数个月前开始,杜墨洳就接连做着怪梦,梦中人物模样清晰发生的事情条理清楚,竟不像是做梦,倒像是亲身经历着一般真实。

    在国公府初见何瑾时杜墨洳心中大骇,知道其遣人给自己赠来药方补品时,杜墨洳更是惊讶不已,何瑾的模样顿时与他日夜相见的梦中之人相重合。

    杜墨洳曾听那茶馆说书的讲过这前世今生的话本。当时只道有趣,但如今这事搁在自个儿身上却是另当别论了,杜墨洳劝慰自己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

    瞧着泪珠子哗哗落下的纪子萱,杜墨洳心中愧疚,他将投向何瑾的目光暗中收了回来,不再瞧去。

    郎中开了几贴子药,嘱咐杜墨洳好生休养后便收下诊金离去了。

    何瑾仔细着耳朵听了郎中的话,缓缓安心,在心里记下了杜墨洳当吃的药食,以被回府后让璇鱼准备去。

    杜墨洳盖着被褥子脸色苍白,但他却不顾风寒,伸出胳膊轻拍着纪子萱的后背,如兄长般安慰着她。

    何瑾适时走出,打断了杜墨洳不顾身子自虐般的行为,作为何府大小姐,妹妹生出的祸事,理应由她出面赔礼。

    何瑾拉着何嫣走上前,正要俯身行拜,就见一众人气势浩大的进了屋子。

    是窦夫人,还有何婉,以及.......

    在看清何婉身旁的人后,何瑾下意识地就要下跪行礼,三喊万岁,但旋即她就按捺下自己的冲动,细细思量起来。

    何婉身旁的人正是窦夫人的贵客,当今六皇子,未来的皇帝,司空觐。

    司空觐在前,何婉跟在其身侧,微微垂着眸子,脸蛋上藏着娇羞之意,任谁看去都得道这两人关系匪浅。

    何婉怎会与六皇子相识?何瑾疑虑顿生,前世,司空觐视相国府如眼中钉肉中刺,只要相国府存在一日,他便如芒在背只能在纪羲禾的压制下活着,他坐下龙椅更不知何时会换来新主子,何婉身为纪羲禾之妻,她怎会与司空觐有上牵连?换而言之知晓何婉与司空觐的关系,纪羲禾又怎会迎娶何婉为妻?

    若是纪羲禾不晓得此事呢?不不,纪羲禾断然不会让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做自己的枕边人的,思来想去,何瑾只觉脑仁一阵晕乎。

    杜墨洳将何瑾的不起眼的动作收纳进眼中,转眼瞧向司空觐,若有所思。

    在窦夫人的园子里出了事,她这当主人又哪能躲着不见,窦夫人瞧着杜墨洳心中惋惜,她是个识才的,杜墨洳虽才华横溢却体弱多病,道句不中听的话,培养心腹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少说数载,就是她将杜墨洳引荐给宫中那位主子爷,他也不定有那命替主子效力,正是因此,窦夫人犹豫一番后未有将杜墨洳收纳进引荐入仕的名单里。

    知晓窦夫人未选中杜墨洳,司空觐暗中庆幸,此番他来此探望,意在笼络人心,将杜墨洳收归旗下。

    何婉暗自揣测出了司空觐的心思,不待何瑾开口,她便牵着何嫣对杜墨洳行礼赔不是了,俨然一副长姐的姿态,但真正的长姐何瑾却是给她瞧似无意的略了过去。

    “杜公子,小妹顽劣,伤着纪姑娘,害杜公子落水,何婉心中大愧。家父委以重任将何嫣带入我院里由我管教,我理应以身作则,循循善诱,发生今日之事,是何婉之过,何婉辜负了家父期望。”顿了顿,何婉眉目恳切,一副自责的模样,“身为其姐管教无方,是何婉罪责之一;将妹妹留下独自离开,是何婉罪责之二;闻事来迟,是何婉罪责之三,犯下如此大错,何婉理当重罚,杜公子有何责罚何婉都不会有一句怨言。”

    何婉一番言语瞧着似将过错揽在自己甘心替妹受罚,实则恰恰相反,她将过错推了个干净。

    一,论管教无方之罪,何瑾身为长姐,管教妹妹以身作则是她分内之事,何嫣惹是生非何瑾理当有责,而不是她何婉之过。

    二,论看管之责,先前何婉离开是受窦夫人之邀,且她离开后同何嫣在一起的是何瑾,没有看管好何嫣的也是何瑾。

    三,论处事之风范,事发时,何婉同窦夫人在一处,闻事来迟情有可原,而何瑾就在近处,却迟迟未有赔礼谢罪。

    何婉数落自己的三条罪责每一条都冲着何瑾而去,如此一瞧,姐妹相较,高低立见。且何婉话中有话,暗指自己受何晏黎所托照顾何嫣,不知道听了去,还以为何瑾这嫡女能力不济,倒叫庶女担起长姐之责来了。

    何瑾哪会听不出她话中意思,瞧不见何婉眼底暗自得意的神色。

    纪子萱正抹着泪珠子的人,听了何婉的赔罪,缓缓止住了哽咽,不觉对何婉生出好感来,想将何婉扶起,却在迈出一碎步后瞧见了何婉身旁的何嫣,硬生生的煞住步子,再度起了抽泣呜咽不止。

    窦夫人那处却是瞧出了何婉的心思,只道何婉是个有野心,能成大器的,瞧至何瑾,窦夫人却是暗暗摇首,不甚满意。

    再说司空觐同杜墨洳,虽都瞧出了里面的弯弯曲曲,但比之何瑾及何婉,司空觐偏心何婉自然不愿将她往坏处想去,只觉何婉较她无用的姐姐何瑾要聪慧得多,而杜墨洳则与司空觐相反,他瞧着何婉的眼神中微微隐着些冷意。

    倒是何嫣闹腾了起来,她心中大有委屈,她压根就没有去招惹纪子萱那麻烦鬼,明明是纪子萱自个儿胆小,瞧见自己就躲,眼见她要掉进水里还是何嫣好心拽住了她,好心没好报,眼下自己倒成了人们口诛笔伐的罪人,何嫣真真是憋屈欲哭。

    听了何婉给自己定了罪,何嫣立马叫喊起来,“我没错,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我......”

    何嫣话未说完,就瞧何瑾一眼扫来,她立马缩头噤声。

    在各式情绪不一的视线下,何瑾走上前,何嫣见何瑾走来以为自己又惹恼了她,顿时神色恐惧地躲到了何婉身后。

    何瑾目光瞥过惊恐的何嫣,兀自将何婉扶起,而后朝杜墨洳弯腰深拜,“妹妹犯错当是我这长姐之责,哪能叫婉儿妹妹替我顶去,怪只怪我贯来对嫣儿严厉苛责,让妹妹心中畏惧,避之不及。今日之事,我责躬省过,悔悟自己应学婉儿妹妹,待嫣儿妹妹宽仁仔细,耐心教导,而非一味苛求,”何瑾神色懊悔,缓缓又道:“嫣儿不欲与我独处,便出去寻婉儿妹妹了,若我能早些拦下她,就不会发生今日祸事,这全是何瑾一人过责,请杜公子责惩何瑾,宽恕何瑾妹妹吧。”

    何晏黎让何嫣去何婉的院子,是因何瑾待其严厉,而何婉相反,待其宠溺有加,何嫣之所以会成今日这般全是何婉捧杀的结果,且今日,若不是何嫣出去寻找何婉,也不会生出是非,何瑾一席话,将何婉方才的话全数打回。

    闻言,何婉顿时脸气得煞白。

    斜睨何婉一眼,何瑾暗笑,谁不会说这冠冕堂皇漂亮话,不同的只是说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