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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血战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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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之深切,阿英于我,说多是错,多说是劫。

    湿凉的河风荡着森然池水覆上心口,心里有个角落止不住地沁然作痛。那是个青柳四垂,杨花漫天,只有阿英停驻过的地方……

    心中空落,只觉得身上愈发森寒。我太需要一方阳光温暖,将我拉出这数年来脱不得挣不得的梦魇。我不自觉地将身体贴上眼前的人。他身体僵硬似铁,仓促地直起身子微退了半步。我迷迷糊糊睁开眼,须得努力仰首额头才方抵得他的下巴。我将自己的心声听得分外清楚分明,“我好想你……”

    “你说什么?”李世民似乎这样问。我自动摒除了其他所有,眼中只剩阿英唇线分明的诱惑……眼前的人似乎有些局促,在推开与维护我的自尊之间犹豫不决,于是暂且用胳膊在我们之间隔出了一臂距离。我闭上双眼,再次将唇贴了上去,他好像滞了一下,没有拒绝。

    阿英的身体好温暖,不似平时带着微寒冷意。我仔细在他唇上辗转,用心把搜寻阿英的气息当做平生最认真的事。阿英站得笔挺,一动不动,像极了平时冷情模样。我以为又不小心惹阿英生气了,于是更加急切地追索着阿英的热情。他终于有了反应,小心翼翼地拢起手臂将我环住。

    感受到生疏的力度,我才骤然惊醒。阿英已经许久不曾抱我入怀,他也讨厌别人碰我。而我正和一个陌生的男子相拥而吻,一股强烈的羞耻和厌恶感涌上心头,连我都开始厌弃自己。

    李世民正是韶华之年,他后知后觉地拥着我,开始有所回应。他的唇温暖柔软,贴着我的唇线浅浅探索,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少年青涩,生疏的动作弄痛了我。我气急之下猛地推开他,一不小心脚下失力,差点跌入水中。李世民眸中尚是情迷,愣怔了一下,伸手拉我,我勉力站稳,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清脆的声音在池面上突兀响起。我下意识的第一句话是,“阿英,对不起……”

    李世民目光先是惊诧,最后归于阴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满带恨意地咬牙说,“意思是方才本宫内心空虚,找你玩玩。现在本宫玩完了,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你,你尽早离开。”

    他幽深的眸中闪过明显的愠怒,我只觉得无趣,转身就走,却被一股大力桎梏住胳膊。

    我挣了一下,他不放。

    “放肆!”我声色俱厉地出声。

    李世民眼中阴沉莫测,如同暴雨来临之前低滞压抑的天空。我气急败坏之下一掌击出,却被他化解握在手中。我双手受制,一时恼怒,正待出口伤人。他却突然逼近,低头吻上我的唇,完全是报复性的吻,粗鲁而直接,带着微微地侵犯性。

    舌尖相触之时,我索性狠狠咬了下去,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中漫溢开来。他闷哼一声,力道愈大,向着我用力压来。

    我一味闪避,他的重量我无法承受,直接倒入了水中,他顺势贴身而下。暗夜无声,唇舌在冷冽的水中愈发火热如炙……

    ************

    始毕咄吉大兵陈列,七万人马尽罗矩阵,摆出破釜沉舟一击决胜的架势。言则速战速决,实是老家告急。想必义成已将“北方有急”的告书传至,老家失火,始毕咄吉定是急不可耐,想要尽快脱离雁门征战,好回头救急。比起久攻不下,屹立不倒几百年的中原政权,任谁都更加在意浩辽北荒那块祖先世代相传的土地。

    阿英在雁门滞留将近一月,长安朝堂由太子杨昭代为监国,他眼看长安困隅却久未有所动作,若非有反心,便是无能受制。所谓官高震主,杨素一直不是个省油的灯。始毕咄吉此举正中我下怀,一切尽在路数之中。

    我让苏凝玉将雁门四万隋军全部集结,准备拼力一战。

    方将手中图册放在桌上,苏凝玉白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有些气愤地坐在椅子上。我自顾倒了杯茶浅浅啄饮。苏凝玉闷了会儿开口说,“区区一个刚封的左卫将军,竟敢大胆谏圣!什么鬼疑兵之计,只怕兵马在他手中,只有倾覆这一条路。”

    我润了嗓,开口问,“你是说太原来的李世民?”

    苏凝玉点头。

    “他原话是怎么说的?我听听。”

    苏凝玉犹自气愤,愤慨开口道,“始毕倾国前来围攻天子,必谓我军仓猝不能赴援,因敢猖獗至此。为我军计,应大张军容,布设旌旗数十里,即使到了夜间,也鸣金击鼓互相呼应。始毕闻我大举,必疑是援兵齐聚,望风遁去。”

    我听罢,指遮双目,默然沉吟。“皇上怎么说?”

    苏凝玉皱着眉头说,“皇上认为此法可行,答应了下来。”

    我点头,“君无戏言。既然皇上已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答应了,那就不容更改。”

    苏凝玉问,“可这样的话,我们所能调动的兵马十分有限。公主殿下难道还有其他以少胜多的办法?”

    我摇头,“没有。”

    苏凝玉没想到我已没有后招,惊慌道,“可我们计划好的战阵只用两万人连阵型都无法完成……”

    我缓缓起身,“事到如今只有我亲自上一趟战场。擒贼先擒王,人多人少,都挡不住我杀始毕咄吉。”苏凝玉蹙眉沉思片刻,“风险太大了,公主殿下何不去请求皇上改变主意,只要皇上下令……”

    我瞥了苏凝玉一眼,留下一句“君无戏言。”,兀自往殿外走去。

    苏凝玉略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豁出了性命竟只因要保全一个君无戏言?你……”

    我默然无语,脚步平稳地离去。眼中平静得不起微澜。

    阿英,我早已为你学会了付之一切……

    你的一个微笑,之于我,抵得过世间朝暮夕晖,万贯风华……

    ************

    雁门关外铺设十里旌旗,金鼓响彻夜宵。始毕咄吉不甘心此次无功而返,加之直觉事情有异,在晓夜之交,发动五万大军撼然进击,突袭隋军。

    激战悍然狂热,晨日未起之时杀到近午。不断有奏报送至朝堂,阿英逗弄着一只碧翎粉翠丝雀,随意听着,只吩咐一切交由左卫将军指挥。苏凝玉连连气叹,直说后悔当时未及时劝谏,将生死交给了这样一个浮夸之小。

    我装束完备,翻身上马。将芜凰带上,策马奔出行宫。

    战场厮杀正酣。没想到李世民率领太原所来的两万兵马对付突厥五万兵马竟游刃有余。他那个蛮横的兄弟李元霸,勇猛劲头以一当十。我加入战阵,轻松缴了一个敌兵长剑,往前杀去。一路血雨腥风,被我杀开一条血路,畅然无阻直向着始毕咄吉而去。

    这一举动惊动了两军。始毕咄吉观察片刻,一边策马后退,一边命令领兵将我合围。我所骑马匹已是伤痕累累,只能弃马落地。一时刀光剑影,四面八方赫然而至。

    因为深入敌阵,我谨慎地挥剑应付着,只消片刻,已连斩数十敌首,掀起轩然大波。越来越多的士兵涌来,于我而言,尚能应对。心下却暗自着急,万望始毕咄吉不要提前跑了。

    隋军进境不知为何突然加快,战线直逼而来,定是有人不顾隋军伤亡,竭力将阵线向前推进所致。我心下稍一放松,这样就能尽快脱困了。遥望一眼,始毕咄吉就在不远处。

    隋军以少敌多,本占劣势,却因将领运筹得法,士气如虹,直逼得突厥军渐现无法招架之势。始毕咄吉见无便宜可捞,反而要败。犹疑片刻,终于决定引兵而退。兵力稍散。我提防着身后暗枪,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三刃戟,只能不顾后果用芜凰勉力去挡。忽然一柄冷光长剑蓦地出现在眼前,斩敌干脆利落。抬头一望,竟是李世民。他戎装染血,眉眼之间尽是焦灼,显是浴血杀敌,竭力赶来。

    “快回去!你知不知道闯入敌阵有多危险!”李世民一边迎击,一边大声吼道。

    我轻飘飘一笑,越过他再次杀入敌阵。一个士兵持枪戟向我袭来,我用芜凰轻易将它压下,金戈相击,芜凰低啸作响。我趁势腾起,踩着戟刃踏上敌军肩头,始毕咄吉尚未逃远,只要杀了他,突厥短时间内必定大乱,就可以暂时了结阿英一个心腹大患。

    念头一闪,我连番踏着仓惶而逃的突厥士兵凌空而去。越过慌乱撤军的突厥士兵,堪堪停在一辆仓惶而逃的战车金鼓之上。士兵驾着车疯狂逃窜,狼烟滚滚之中,始毕咄吉的战马已经在视线之内。

    箭上满弦,烽火硝烟之中,依稀竟看见大批增援的突厥士兵策马赶至。始毕咄吉大喊着护驾,埋头疾驰。突厥援兵盾甲坚固,缓缓合拢,始毕咄吉就要驰入遮蔽。

    我屏息凝神。食指一松,黑羽冷箭带着凌厉杀意如同闪电惊雷,激射而出。生生擦过势将闭合的盾甲防护,穿透始毕咄吉后肩,鲜血瞬间喷溅而出,而始毕咄吉已经隐入盾护,逃离视线。

    我仍聚着十二分精神,没留意脚下猛然一震。一个突厥士兵割断捆绑战鼓的粗绳,举枪向我刺来。我无力闪避,本能一躲,脚下失衡,跌落在地。战车隆隆向前而去,突厥士兵再次举枪向我刺来,我手中只有芜凰能暂且一挡。耳后风声煞厉,我本能偏头,一把长刀削掉了几根头发。未及喘息,肩上一阵剧痛,长刀狠厉地劈在我肩上,眼风一扫,肩头已经血肉模糊。

    这样前后受制的危险情形,迫使我断尾求生。我将芜凰顺手划出,将眼前突厥士兵带出几丈。不顾再次受伤,硬生生往后一躺,长刀再次割开我的肩膀,剧痛难忍。我咬牙忍着,迅猛出腿,踢上身后突厥士兵面门。突厥士兵吃痛,惨叫一声连连后退。我终于得了一线生机,勉力站起。

    然而看着眼前景象,心中先自冰凉。血淋淋的战场之上,横七竖八倒着突厥士兵。而更多的是奔逃而来的穷凶极恶的几百几千突厥军。我置身之地,恍然已是突厥军合围中心。想要袭出此围,难于登天。

    大波突厥兵围在身周,我缴过一把长剑,顺带杀了几个敌人。而我所面对的,已经不是我力所能及。剑柄一晃,冰凉的刃已经触到脖颈。

    “阿英,这一生,我势必不能伴你……”

    剑刃忽然“叮”地一声脆响,一方翠色玉石击在剑刃上碎成两半。

    李世民快马飞奔,杀出条血路,一身遍血戎装,仗剑而来。目之所及,已经有几十突厥兵倒地。四目相望,我只记得自己喃声说,“阿英,是你么……”

    以一敌百,殊死相拼。我与他都已力竭,一个脚下失力,我已单膝倒地。一杆□□转眼即至。脑海中闪现的是经年之前青柳白杨的太极宫,阿英的笑容醇和如月,我就要化在他眼中浩瀚璀璨里最美的一隅……

    预期中的痛苦却未如期而至。一股大力将我掼在身下,等我反应过来,李世民正在我身后单手搂住我的肩颈,俯身将我压着,将最脆弱的脖颈和后背毫无遮掩地暴露给敌军。我讶然地看向他,他竭力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却没能维持得住,一股热血猛地从他口中迸出,溅上他略白的脸。

    我勉力站起,用尽最后的力气杀死身边几名突厥士兵。扶住李世民,才发现他背后一道刀伤深可见骨。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伤势,却未见过他这样重的。

    眼见突厥士兵将我们围得密不透风。我干涩地开口,“我有心成事,才奋不顾身陷入绝境,你是何必。”只是一叹,并未想他有何回应。

    他却努力站直,半笑不笑将我护在身侧,“来已经来了,你欠的,来世还我可好?”

    我坚定地摇头,笃定地说,“唯独除了这个。我生生世世都已许给一个人了。”

    李世民眼神莫测地看我,“我知道了。”

    面对时刻飞扑而上的敌人,我将剑扔在地上,悄声说,“既然已经欠了你这许多,不如你再帮我一次。”

    李世民看着我的动作,眼神料峭生波,心中怕是已猜到一些。

    “他们出手之前,你杀了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