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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蝶恋花终篇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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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急信报一封封从大兴传来。天下大乱,朝中军务纷繁肃峻,杨昭无法控制事态,在朝中已站不稳脚跟。大隋兵马收归整编完毕,一日后回大兴。为防半路埋伏,恩北河已先行出发,一路清场过去,保证通途安全。

    宫人到处传说,行宫里出了冤鬼,专吸青年人精血,将左卫将军的弟弟一夜之间吸成了个空壳子。左卫将军在旁边衣不解带地守了一夜,听说今晚上才醒过来,心智却有些受创,竟记不起自己是谁来了。

    尘埃落定,这场战事,无一不是理想中的结局。

    ***

    医者为我号脉,捋着胡子连连摇头。我收了广袖端端坐好。医者似有难言,我说,“医者有话但说无妨。”医者迟疑了片刻开口道,“公主平日里可有气竭之兆?”我仔细想了想说,“没有。”

    医者又仔细观察我的气泽,似是十分惊奇,扼腕直叹。“委实不可思议。老夫行医世家三代传承,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症。”我侧首静听。医者接着说,“这些天老夫为公主治理伤症,脉象显示公主气血不稳,中空内虚,原以为是一时血虚惊惶所致,于是开了调理滋补的药膳。今日再诊,却……不仅毫无起色,反而有大幅衰竭之兆啊。”

    我问道,“你敢以性命笃定么?”医者面有难色地点头。我说,“可本宫数年如一日,并不曾有过任何伤痛病症。”医者细思片刻说“依老夫之见,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近年来公主殿下身边一定有什么灵物调息镇服,否则按照这等气血衰竭的程度……恕老夫直言,如今必是已逝之人无疑。”

    “灵物?”我问道。医者蹙眉想了会儿,“只听闻千年之前有帝王开山取石,从老天手里强夺了妻子一条性命,却为此倾国消命,结局惨淡。”医者摇着头说,“天地造化啊。”

    “我还有多长时限?”

    医者嗟叹一声,“多则两年,少则……数月。”

    我在椅子里愣怔坐了片刻,忽然想起在太极宫的时候,阿英总是每旬都派御医与我看诊,连他不理睬我的这些年都是如此。我以为这是他对我的爱护之心,总是欢喜地受了,从没问过原由。原来……我竟是个颓败到将要消亡的人。

    心中又隐隐有些痛,却不是因为病症。阿英若是早知我是个将死之躯,又何必冷眼看我苦苦吊着,不如早些告诉我,让我死了这份心罢。

    心中又多了一桩事,本想着先回大兴协助阿英稳住朝政,再来处理太原李氏的势力不迟。可我只剩两年,就不得不早点做些举措。李世民……大概偏生命格与我不合趁些,也算他倒霉得紧。

    当下招了玉撵,去往安衡殿。相比关内整顿的喧嚣,安衡殿有些寂静沉肃。玉撵方落,李世民的声音隔着重重帷幕穿透而来,带着温悯醇厚。“元霸,过来,听二哥的话。”没有回应。

    “乖,你出来二哥陪你玩好不好?”仍旧没有动静。李世民接着说,“元霸饿不饿?要不要二哥带你吃东西?”还是没有回应。

    我绕过前殿,方看到李元霸一身褴褛趴在花园的长石凳下,花盆碎了一地。李世民单膝跪在地上,耐心地伸出一只手给李元霸,胳膊上似乎被瓷片刮伤,血痕斑斑。俊秀的眉宇微微舒展,安定而有力。

    李世民又轻声问,“元霸,二哥带你回家好不好?”

    李元霸终于有了反应,吱吱呜呜低抑乱叫。望出来的目光中有些迷惑,李世民将手往前探了探,李元霸窃窃地往外爬出半个身子。目光刚触及我,又受了大惊般呜呜地大叫着钻进石凳。

    李世民回头看到是我,又去看李元霸的反应。忽然站起身向我疾步而来,我端端站着,不躲不闪。他走到我面前猛地顿住,眼底现出冰冷怒意。我看向他,他竟冷笑起来,一张俊美的脸无端生出几分狰狞。“你都看到了么?元霸……”他逼得愈近,笑容像疾风骤雨般一闪而逝,只余冰冷的漠然。“被害成这样。他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么给毁了。”

    我笑起,微退一步。“左卫将军放心,本宫自会帮你查明真凶,为你们讨回公道。”

    “不需要!”李世民咬牙说,“我也不会再带元霸搅进官权兵战这种浑水。”我仍旧微笑着问道,“本宫来找你有些事,不知左卫将军有没有空闲?”

    李世民转身背对我,“我没时间。”

    我说,“左卫将军当真事务繁忙。正好本宫很闲,可以随时候着你。且等到你有时间的时候再谈不迟。”

    我遣散宫女侍从,捧了茶静坐。看李世民蹲在地上给李元霸喂食,冬天天冷,李元霸衣服破烂不御寒,李世民拿了棉被层层堆在长凳上,燃了火炉在旁边慢慢烘着,和李元霸说些话。

    李元霸经脉尽毁重伤在身,撑不过几个时辰已经禁不住昏了过去。李世民趁机将他抱出来,送到房间,请了医者细心疗护。

    出门看到我还在,他阴沉着走了过来。我将茶盏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李世民。他静默地看着我,捕捉不到一丝情绪。

    我将茶盏放下,捋了捋广袖,索性开门见山。“不妨与你直说了罢。”李世民默然无语地盯着我,一双眸子阴沉发冷。

    “本宫会多拨两万人马跟你回太原,过个足月等你把伤养好,本宫再奏请皇上遣你去平复叛乱。等你将太原兵权全部握在手中,本宫保证,日后你绝不止区区一个三品左卫将军之职。”

    李世民唇角微勾,“那公主殿下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说,“等你封官进爵之后,本宫要你将兵权尽数交还皇上。”

    李世民冷笑一声,“不错。将我一手扶高,然后用功勋厚禄将在战场上一手打下的东西收回。回权这种事做得很是干净利索。”他眼神忽然变得料峭。“不过公主当别人都是傻的么?这样纷乱的世道,有人会为取华而不实的官职而放弃兵权?”

    我面色平静地开口,“你不屑皇上赐封,妄图私握大军。就凭这几句话,我就可以将你处置了。”

    “敢问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在下?”李世民微微笑着,眼中全无一星半点笑意。

    我说,“那要看你怎么做。”李世民冷笑一声,说道,“你能为大隋做多少?现在可不止突厥人在等着大隋覆灭,你一个人……能坚持到几时?”

    我说,“本宫在一日,就不允许别人取大隋江山。”

    李世民静默看我半晌,方答道,“我在一日,亦不许你这样将太原兵力抽走。”语气笃定,掷地有声。

    我站起身,“本想给你指条顺畅的路,你却偏要挑最崎岖的走。因果由来,你选的路,自己承担得起就好。”

    李世民亦站起身,清俊的身形挺拔颀长。语声轻蔑,“且请便。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我敛眉看去,一片素冷之色。

    李世民看着我,不惧不恐说,“皇族握了再多兵权又如何?大隋朝已经是风雨飘摇,昏庸帝王手握千山万仞都无法阻止亡朝恶果。”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长剑直指心口要害。

    他微一怔,偏头嘲讽地笑起来,“苏凝玉吃这一套,我不会。既然如此,我不妨再告诉你,大隋皇族的尊严在天下已经荡然无存了。你可以出大兴城去看看,杨氏国破家亡不过几年罢了。离了森严守卫,你们这群住在太极宫的人当真能睡好觉?”

    我亦冷笑,长剑翻转,往前送去。

    “本宫也告诉你,不管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如何猖狂,当今皇上定是世上最尊贵最有资格拥有万里江山的人。你再口出狂言,下次这剑刺穿的定是你心口无疑。”

    说着,手腕一转。一股浓稠的鲜血自他肩上喷溅而出。李世民闷哼一声,竟不躲不闪,只牢牢盯着我,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取他性命永除后患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却偏偏选择刺了他一剑。这一剑足使他两年手臂伤残,大抵在心里,我仍旧念着他的旧恩,姑且容他两年,等两年寿尽之时,再与他做计较不迟。

    两万太原守军经过雁门厮杀,尚余万余兵力。兵马出关那日艳阳当空,一扫之前阴郁萧肃的氛围。

    我在凨夙殿制香,恩北河静静站在门口,长望着北方碧空一片烟霞。我说,“你要是想家了可以请旨回去看看。”恩北河收回目光,“我没有家。”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将手中寒梅一片片撒入玉炉中。

    “太原李渊这次元气折损不少。两个骁勇的儿子,一痴一残。”

    我顿住,“该是感恩戴德罢。李渊和杨玄感暗通曲款,能放他两个儿子回去,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恩北河说,“一边筹谋造反,一边将儿子派到雁门来,若是苦肉计,可真毒辣。”

    我将最后一味香料加到金鼎里,香气轻悠四溢。“是啊。”

    ***

    太极殿金光璀盛,朱红梁栋雕花镂鳯,玉阶下的金鹤香炉袅袅生烟。

    我缓步走进金銮殿,层层琉璃珠帘劈啪作响。庄嫔款款转身,如若秋水的美眸看到我时,微微白了一张脸。白嫩的手指蓦然抓紧丝帕。

    我一步步走近,额前凤羽垂冠摇曳生姿。庄嫔矮身行礼,“见过金琼公主。”我不看她,亦不作声。绕到她身后,打量了一番,确是个美人。有几分小心思,却不自量力得很。

    庄嫔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敢动。我淡声问,“你深夜来太极殿做什么?”

    庄嫔咬唇回道,“是……皇上有召。”

    我接着问,“皇上有召自然是去雨露殿承奉,庄嫔趁着夜色寂寥无人之时到太极殿来,莫不是窃取奏折军信罢?”庄嫔煞白了一张脸。仍旧嘴硬说,“不是的!庄嫔……庄嫔晋升不久,不太熟悉宫规。”

    “竟是这样?”我作恍然大悟状。“司礼部的人这样潦草办事,实是萧纯华的疏漏。”庄嫔面色稍加缓和。

    我接着说,“这样吧。本宫今日得空,亲自来教教庄嫔这太极宫的规矩。”

    “太极宫里不论三宫六院,就算是萧纯华,只要过了子时没有皇上允准随意出入内宫,都以宫规严加处置。本宫念在你事先不明,小惩大诫罢。来人!掌掴二十。”

    庄嫔一双手握得关节发白,却一声都不敢吭。二十个嘴巴下去,原来的娇艳美人已是双颊渗血,嘴角破裂。她颤巍巍跪着说,“公主未免欺人太甚。庄嫔虽位品不如公主,好歹是皇上宠姬,你这般羞辱于臣妾,臣妾定会禀明皇上。”

    我饶有兴味看向愤懑美人,将一串念珠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禀明就禀明罢,不过到时本宫对皇上也有话说。这串念珠是西域特意进贡的,当时赏了你,不知怎么落到杨玄感手里?”

    庄嫔咬着唇不说话了。忽然鼓起勇气一般抬头望住我,“没错,我是杨玄感送进宫的线人。我早已不想瞒着皇上了!即算被你识破,我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一个舞姬,想要出人头地不知多难,杨玄感送我入宫正合我意,虽然初衷晦深,可阿英待我如此地好,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住口!”我从她嘴里听到“阿英”二字,已是怒不可遏,一掌扇在她脸上。庄陌抚着脸怪异地笑起来,“‘阿英’这名字是皇上让我叫的,每当我这样叫他,他就会很高兴……”

    我拎着青峰剑一步步走近,庄陌终于弄清到自己的处境,脸上露出惊慌,“不要杀我!我已然醒悟了。我绝对不会出卖大隋,即算……即算杨玄感此番逼迫于我,我也没有出卖任何信息给他!因为……当日在太极殿选秀女之时,我已爱上皇上了。”

    我阴冷一笑,“你这么说,本宫非杀你不可。”

    庄陌踉跄爬起,扑到殿门口,可惜大殿早已被我封锁了。她被逼得走投无路,索性大笑起来,“听杨玄感说太极宫有个孤僻的公主,竟罔顾天伦思慕自己的父亲。我初初还不相信,今日见到方知,还真有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庄陌嘲讽地看着我,接着说,“什么大隋金琼公主,不过一个可怜人罢了。你贵为一国公主,除了封号连个正名都没有,谈何皇宠加身?”

    剑光划过,庄陌颓然倒地,脖颈血痕犹在。她捂着脖子语不成声,“你……注定得……不到。”

    我看着庄陌死去,发狠地用绫袖拭剑上血迹,毫不意外地割破了手腕。殿外人声响动,太监总管看了地上庄陌一眼,很有眼色地问,“庄嫔娘娘夜间私闯,惊扰了公主。公……公主殿下没事吧?”

    我“嗯”了一声。

    太监总管壮着胆子嗫声说,“这可如何是好?皇上……”他偷偷瞥了我一眼,“今晚宣了庄嫔娘娘侍寝。”

    我握紧了滴血的手腕,“你莫怕。这与你不相干,本宫亲自去和皇上解释。”

    ***

    许久不曾来过显德殿,殿中气氛愈加清冷没有人气。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倒有凉意栖身。

    正想着要如何告诉他庄陌私通叛贼的事,殿外传来隐隐的脚步声。殿门一开,凌冽的寒风吹灭了灯盏。殿中陡然陷入一片漆黑。我转身看向门口,是阿英。他浑身的酒气,整个人散发着阴郁的气息。没有我,他好像也并不快乐。

    我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阿英勾住我的脖子,将身体的重量压了下来。大概将我当成了前来侍寝的庄陌。他的身体不同往常,出奇地热。我正欲开口问他要不要醒酒,他忽然将头埋在我颈间,炙热的吐息灼烧着我的肌肤。

    我突然着了魔,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却不愿做任何逃脱的动作。不对么?我十几年来所求所许不就是这样?

    阿英轻轻啃噬着我的脸颊,柔软的唇在耳畔辗转反侧。我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他干脆抱起我往床榻走去,我心惊地勾着他的脖子,他一步步走得极稳,身体触到柔软的被褥,我脑中已经迷蒙一片。阿英脱下层层装束,倾身覆了下来。他的身体我碰触过,从不像今晚这样坚硬温暖。是他从不曾展露给我的一面。

    我在黑暗中望着他,想要把他每个模样刻入脑中。他忽然吻上我的双眼,动作轻缓温柔,我的身体好像已经化成一汪肆意池水,任他予取予求。

    阿英撑起身体,在我身上微微喘息。我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不由有些心慌。于是动手去解他身上的系扣,他任由我将手心贴着他的身体,支起身子将唇覆上他心口。

    他拨开我的手,扯去我身上凌乱的宫装,手掌顺着腰线而上,带着侵略性地探入束胸。肌肤相贴的灼人热度令我迷醉。也有些害怕,于是攀着他的肩,寻找他的安慰。阿英俯首,我将嘴唇贴上他的唇角,细细摩挲。

    阿英将我压下,火热的舌滑入我口中,辗转纠缠。我口中漾起血腥味,他仍旧不放过,我呼吸不及,想要推开着魔一样的他。可我的力气在此刻对阿英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放过我。我重重喘息着,阿英俯首在我耳畔,声音动情惑人。

    “杨儿,这就是你想要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