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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宴会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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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对我谢家而言,怕不是件好事。”谢幼安垂着眼睫,心中早已分析了一番,随口说了出来。却瞥见娘亲蹙起了眉,便顺势住口了,笑了笑道:“只是无聊,随意说说罢了。”

    “这些事情,自有你的长辈族伯们去操心,”谢夫人叹口气,语气谆谆教导说道:“都嫁了人了,切记少说这些。日后留心琴棋书画,相夫教子皆可以,好端端的女郎却喜弄权之术,传去与名声无益。”

    知晓母亲从来不喜欢这些,当下应下了。

    转眼黄昏已至,乌金西坠。

    耀灵上前朝着窗柩外歪了歪头,笑得眼睛眯起来。谢幼安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却见前来接她的陆府牛车旁,立着道颀长的身影。

    陆恒在树下静静地立着,一阵风刮起,他的袖袍飘动环佩叮当起来。身子却纹丝不动,犹如一道安静笔直的影子。橘黄光芒落在他那玄色衣袍上,有着些模糊光晕。有种他能等到她天荒地老的错觉。

    从谢府回陆府的牛车不够大,但也足以乘坐四人。却只有谢幼安和陆恒坐着,她的侍婢和陆恒的侍从惊鹊同坐在了后一辆牛车里。

    牛车行驶的极为平稳,谢幼安不语,陆恒便也沉默着。她心里犹在想母亲的话,身为女郎就不该弄权。出嫁从夫就不能言己之好了?

    谢幼安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天乌沉沉的压的极低,怕是又要落雨。夕阳落下拾起散落的光芒,才刚过朱雀桥边,连日来缠绵的春雨,青石板上也悄然长了些青苔。

    秦淮河水潺潺。

    谢幼安开口打破了车内沉寂,却是问道:“陛下可有再加封于你?”

    “不曾。”陆恒抿唇道:“陛下只是召我议事。”

    谢幼安眸子垂下,扬唇笑了笑。心中思索:“也对,四安将军已是三品,的确很难再迁升。”战功赫赫不赏不足服众,但到底怎么赏赐,今上恐怕也极为头疼。

    天愈加阴了下来,路人亦匆匆行路,怕是很快就要落雨。路边一侧淡淡清香传来,陆恒忽然开口道:“今年桃花开得早了。”只见牛车行至桃林旁,数里挑花纷纷扬扬。

    漫天粉意俏立枝头,零落的花瓣吹拂盖住湿润的土壤,赶路的行人也不由驻足一望。这些天冷冷暖暖,阴晴不定,竟教这些桃花一夜间全开绽了。

    一片花瓣顺着风吹进牛车,安静地落在谢幼安膝上。

    她伸出手想拿那花瓣,却被陆恒先拿开了,他道:“不能碰这些,新鲜花瓣上总有些花粉。”

    谢幼安不置可否,转头望向已经驶过了的桃林,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片粉色,才漫不经心地道:“我也就幼时体弱严重些,见不得这些花,其实也早就没什么大碍了。”

    她扬了扬唇,眼中带笑,黑澄澄的眸子直盯着陆恒,也不知是一语几关。

    “沧海桑田世事易变,幼时喜欢桃花而不得,便只当桃花最宝贝了。直到现在终于可以靠近了,却发现原也没那么喜欢。”

    陆恒眸色深深,却也不过只是一瞬,他便笑了,“不喜桃花还带着桃花香囊?”

    谢幼安低头一看,腰间挂着的藕粉的香囊,绣着的果然正是含苞待放的桃花。

    她脸上微恼之色一闪而过,伸手便要摘下香囊,却又被陆恒拦住。他那漆黑的眼此时尽是笑意,“香囊幼安自己带着便好,不必忙着摘下送我。”

    “摘下送你?”谢幼安轻哼了声,似笑非笑地道:“哪怕是犹带露水的新春第一支桃花,到了将军手里也只能拿去当柴烧。”

    “别的花或许,桃花不会。”他认真地道。

    谢幼安不再说话,心里暗悔方才没沉住气。

    沉默半响,陆恒轻轻道:“幼安,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

    这句话语气不似之前,柔软温柔,又带着些莫名地小心翼翼。谢幼安一怔,恍惚间仿佛忆了那沉默寡言的八岁孩童,或是十年后那一直跟着她身后的倔强少年。把安西将军一身煞气褪的精光。

    车辙咕噜一声,牛车划过小石块轻颠了下,掩住不知是谁的轻叹。

    稍才到陆府,还未来得及喝口手里的茶水,谢幼安便被耀灵拖着沐浴更衣。今夜宫中设宴邀各大士族相聚,为的是安西将军赫赫战功。

    谢幼安再不情愿,也只得随陆恒去凑这趟热闹。

    “女郎,穿这件衫裙罢!”

    未至戌时,天光微暗,屋外细雨绵绵。谢幼安换上了淡黄月牙色交领衫裙,裙摆处纹着大气的祥云,饰带层层叠叠,双袖翩翩。坐在铜镜前待耀灵绾发上妆。

    耀灵上上下下盯着谢幼安,忽然笑道:“我家女郎还是无须敷粉抹胭脂了,徒增俗气。”

    铜镜中的素颜,远山黛下眸若点漆,面如凝脂,鼻梁直挺。她唇角带笑,眉宇间有股从容自在,轩轩如朝霞举,那是种融入血脉的士族风骨。

    无须微笑便倾城,灿如春华,皎若秋月,这就是了。

    今上孝武帝司马氏,虽精于事理,但也长久的沉溺酒色,长夜饮酒。诸位顶级门阀的人物聚齐之前,司马曜早就坐在高位喝得微醺。

    澄黄的琼浆倒入金樽,司马曜见各大士族几已近齐,便举杯大笑道:“开宴罢。”随着他的话落,丝竹之声便立刻奏起,大气高雅,悠然悦耳。

    司马曜落座南面,王谢大族落座右侧,吴姓的陆顾张朱氏,与南渡的侨姓王谢袁萧相隔甚远,相互瞧不上眼。谢幼安跪坐在女眷席上,身旁依旧是王齐玥,还有清河崔氏的崔瑾容。

    “谢家姊姊今日可真美!”崔瑾容转过头,嫣然一笑,声音温婉如水。她自己便是个清秀俏丽的女郎,身着紫衫襦裙纹着翩然紫蝶,不施粉黛的脸庞。

    “听说萧家的族伯已向清河崔氏纳彩了,瑾容何时嫁给萧家哥哥?”谢幼安倒了一杯酒水,拿在手里笑看着崔瑾容。兰陵萧氏的萧弘亦是谢幼安的堂兄。

    “婚期初拟下月。”崔瑾容微垂下眼,虽有些羞涩,却也不吞吐。

    “萧家哥哥风姿俊朗,瑾容开心否?”

    “能教养出谢夫人这般蕴藉风流,才貌双绝女子的兰陵萧氏,家族的子弟自然也都不会太差。”崔瑾容微笑着感叹了句:“有母如斯,难怪谢姊姊也是这般的优秀!”

    谢幼安在身旁耀灵的目光灼灼下,不由无奈一笑,只得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正闲聊着,王齐玥忽然插了句话,掩嘴轻笑道:“那边的郎君神姿丰颖,气度不凡,可是谢姊姊的郎君,安西将军?”

    “安西将军?”

    “那儿的真是安西将军?!”

    “如此仪容,怕是不逊色于吴郡顾子缓吧……传言当真荒谬!”众位贵女不由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有纯粹好奇者,亦有眼中带着轻鄙者,却在见到他的那刻,眼里诸般复杂通通化为了惊艳。

    他手中拿着酒盏却不饮,微抿着唇,肃俊之容带着些慑人威仪。片刻后,他放下酒杯,抬眼似乎望了一眼这里。旋即唇角微扬,竟是朝这里微微笑了笑。

    这一笑眼尾弯弯,那从战争杀场鲜血洗礼出的,若有似无的戾气便彻底消失,眉眼只余下春光暖暖。仿若初春冰融般的舒意,月牙白袍,大袖翩翩,又仿若名士般清贵风流。

    低低惊呼声一片,周围女郎们望向谢幼安的眼神,便多了些微妙的嫉妒,亦有纯粹欣赏欢喜者。谢幼安只低头喝着杯中茶,不辩喜怒,宠辱不惊的样子。

    “谢姊姊和安西将军可真相配,诸位看看,就连身上衣衫也如此相宜呢。”

    王齐玥微压低了声音,掩唇笑道。声音不大,却因安静着被众人听见了,当下一道道艳羡的眼神望了过来,旋即恭贺声不断。陆恒的衣袍是月牙色,而谢幼安身上的衣衫是淡黄。仿佛约定好似的。

    这都第几回了,她不由放下茶盏,扫了一眼身后的耀灵,耀灵很快垂首掩饰住脸上笑意。

    谢幼安摇头轻笑起身道:“听说这宫殿后有座锁云桥,不知比之朱雀桥如何,我自去看看。”

    王齐玥失笑道:“那虽精致,但自是比不上朱雀桥的!谢姊姊不常来宫中吧,反正处处有侍卫指引,不识路也无妨的。”

    谢幼安能避开找个清静地方待着,陆恒就不能这样。

    这宴会本意是庆贺击败胡人的胜利,所以他不免是众人目光灼灼的焦点。他安静不了一会儿,便被前来敬酒的士族围着。

    他虽没什么话说,却对敬酒者不多推脱,眉目间自带一股洒脱之意,颇有名士之风。偏偏这样一个用兵如神的男子,即是百姓爱戴不已的战神,也是胡人骇然的阎王。

    士族皆轻武重玄,认为上战场的乃武夫粗鄙之人,高位将士也只由既能谈玄又能懂兵书的士族担任,称之儒将。在场的均是顶级门阀的显贵,真正控制晋朝的上等士族。

    他们虽然看不起陆恒的清寒出生,却因他娶到了陈郡谢氏女郎,而不得不重估陆恒的分量。

    骤雨初歇,月色朦胧在云层中。

    谢幼安扫了眼耀灵,“说吧,惊鹊用了多少金收买你了?”惊鹊是陆恒身边的少年侍从。

    “女郎这可小瞧了耀灵,分明我重金收买了惊鹊才对嘛……不对,这次真的和奴婢无关啊。”耀灵轻诶呀了一声,方才道:“谁知将军也恰好穿了身月牙袍子,真是般配呢。”

    甘棠告诫他道:“虽女郎不同你计较,但你也不可如此自作主张。”

    耀灵闷闷地喔了声。

    也就甘棠能让耀灵畏惧半分。谢幼安笑出了声,继续向前走,很快便到了今上特命挖的小湖泊。

    耀灵垂眼看着脚下大小不一的鹅卵石路,心里还在嘀咕着。乍一抬头,却见垂柳映着湖边小池,微蓝的湖水浮着白雾。很快被眼前景色转移了注意力。

    玉色石桥平铺水面而设,那所谓的锁云桥出乎意料地简朴素淡。桥不甚大,不过只有一丈许。走在其上夜风清凉,水面隐约可见藏着许多尾锦鲤。

    “这锁云桥是今上为了云姬所造,可惜还是锁不住佳人的命。”谢幼安望着脚下湖面,立在桥上随意地说道。

    那水极浅流的极慢,虽精致优雅足够赏心悦目,却果然比不得朱雀桥边细波粼粼的秦淮河。倾国倾城的舞女云姬,自陛下娶了王氏女为后,便香消云陨了。

    “女郎,你说那云姬的身殁,会不会与王皇后有关?”耀灵眼神亮晶晶的,好奇地揣测着。

    今上乃李陵容所出,母族寒门不显,亲政那年便娶了太原王氏的女郎,镇军将军之女王法慧。王皇后出身高贵,骄傲善妒,弄死一个无名无权小小云姬简直易如反掌。

    甘棠道:“王皇后和云姬都已逝,还说这些做什么。”

    “谁知道呢。”谢幼安笑了笑,忽然湖面一个浪花微溅。抬眼望去,夜色渐浓中隐约有一道身影,拿着铜盆将鱼食全部倾倒下去,引得锦鲤蜂拥而至。

    耀灵不由咦了声,“哪家女郎那么好兴致,晚上还来赏鲤喂鱼?”

    那喂鱼的女郎忽然也看见了谢幼安三人,放下手里的铜盆,大声道:“那边可是谢家女郎?”只有月光在湖面投下朦胧倒影,想不到那女郎竟能认出自己。

    谢幼安便也不能立刻转身走掉,索性走上前:“正是谢氏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