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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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池看着张鹤穿着辰台旧时的官服,逼问却依旧一步不退。

    她甚至开口便问张鹤道:“而今这沣州已算是穆国的地界,张鹤大人穿成这样,不怕引火烧身?”

    张鹤闻言,屁股刚刚坐下去就又抬了起来。他对辰池行了个标准的辰台礼,才低着头颤颤巍巍道:“三殿下,臣……是一心想要光复辰台的!”

    辰池这才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张鹤继续道:“臣知道臣先属燕桥,后降辰台,再降穆国,两面三刀,人人唾弃,早已全无忠心可表。但……请三殿下务必相信臣这一回!”

    辰池又抬起眼看了看他,依旧没有说话。

    而此时的张鹤几乎就要声泪俱下了:“殿下!臣做这一切,实在不过是为了能给这一城百姓图个好营生!臣虽不才,却也从小仰慕历朝历代铁骨忠烈,平生最痛恨那拿刀一逼就吓得软了腿的草包!若不是虑及这城里众多百姓,臣真的、真的……臣不知想过多少次,甘愿以此身,甚至此城殉辰台!”

    他重重磕下头去,连磕了数下,直到辰池冷言冷语出声制止,他额头上已血肉模糊。

    他抬起头,眼眶竟然真的已经湿润。辰池工于人心,此时迎着他目光细细观察,竟全是一片真情实意,没有半分作假。

    按说,这本该是好事。但她却隐约察觉出一些不对来。但张鹤就这样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全无破绽。

    这一点,若是作假,就连辰池自己都做不到。而且她相信,自己身后那位燕桥的陛下,也同样做不到。

    于是她也不为所动,冷冷道:“张鹤大人,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的忠骨了?”

    张鹤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道:“臣——”

    辰池却将他打断,道:“但今天你不问青红皂白先一通如此说辞,教我怎么不怀疑你?”又顿了顿:“但你且先坐下,再说。”

    张鹤一副失魂落魄的神色,半晌,才颓然道:“臣早知道,殿下自然不肯信任我的。”

    辰池看着他弯着腰走回到座位上去,原本仙风道骨的一个人,却苍颓的像是一个比原本矮了一头的老爷子,一步一步,格外沉重。

    她咬紧牙关,咬回一声叹息。

    待张鹤再度坐下,辰池才道:“昨晚之事,你查的如何了?”

    张鹤看了她一眼,又欲起身,被辰池摆手制止了。

    他便拜手道:“三殿下,那事我已查明,是家贼所为。”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我……我真是万万、万万没有想到,我养了二十余年的人,竟然是这么个人!”

    他这话一说,那么今日的苍颓就算是有了解释,加上先前痛哭流涕一番陈情,只怕辰池也不好多问。

    乔禾目光转动,扫了辰池一眼。

    却不料传言里向来温和可亲的三殿下辰池,这回还真就难得不顾及这人情了,冷声道:“城主大人,此事重大,还请详细说说。”

    张鹤一抖,抬头看了眼辰池,又坚定了信心般,道:“臣府中有一位侍从,名唤李太。他是二十年前,臣从沣州城里见到的孤儿,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养了二十年。”

    辰池点了点头。

    张鹤又看了辰池一眼,埋头道:“直至昨日,他与下人发生口角,最后竟一怒之下将人杀了,惊了三殿下。臣在此请罪。”

    辰池又点了点头。

    这时门口缓缓走进一个人来。正是张鹤的幕僚,梁衡玉。

    众人视线纷纷转了过去,除了张鹤。他还是一副死忠辰池的模样,向着她的方向低低垂首。

    ——不,是辰池的背后。

    辰池的背后,坐着看似面无表情的乔禾。

    刚刚到来的梁衡玉似乎没有意识到这里的气氛是有多么的剑拔弩张。他缓缓将各人都看了一眼之后,先是向辰池行了礼,又对着张鹤的方向一揖到地,语气里带着一丝和煦笑意道:“大人,请问您……何故至此?”

    张鹤这才抬起头,道:“是我自食其果,你先不要管。先说,你怎么来了?”

    他不问,辰池也要问。

    梁衡玉果然已准备好了回答。只见他直起身子,笑道:“我听说三殿下还没用过早膳,又怕寻常下人怠慢,就自己去了厨房,拿过来了。”

    说着他将东西毕恭毕敬跪捧到辰池面前,缓缓道:“三殿下,您若不放心,臣愿为您试毒。”

    辰池接过,放在面前案子上,没有说话。

    梁衡玉便笑笑,又是一礼,起了身,走到张鹤身后去了。

    他甚至还摸了一方洁净的帕子出来,递给了张鹤。张鹤接过来,攥在手里。

    辰池见他们两人都站着,淡淡道了句:“都坐罢。莫非要我仰视你们二人?”

    梁衡玉毫无脾气地笑笑,便坐了。张鹤则是回身将他扯起来,又拜了一拜,才坐下。

    辰池依旧沉着脸,道:“城主大人,你既说了是这事是李太所为,那么,你又将他如何处置?”

    张鹤闻言,颇无助地看了辰池一眼。见辰池面色不善,才擦了擦流到脸颊上的血,低头拱手道:“三殿下,我已将此人捉拿入狱。但……”

    辰池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眸色更锋利了一分。

    “讲。”

    “但臣与此人……二十年情分,看在他也是一时糊涂的份上……三殿下——三殿下!”

    他说到一半辰池就已起身,携着索玛与乔禾,冷冷道:“那我便亲自去看看他罢。”

    张鹤冷汗涔涔,极力劝阻道:“三殿下,牢狱鄙陋,您千金之体,怎好随意出入?不若我叫了人去提他来见,也好……”

    “也好,在路上做些手脚吗?”辰池打断他,嘴角像噙了一双刀片般的薄。

    这时梁衡玉才慢慢走上前,伸手扶住张鹤,一字字笑道:“城主大人不必担心,三殿下也不过是行事小心。再说,您不骗三殿下,三殿下也不会刻意刁难于您。毕竟,您虽然不过是一城之主,但三殿下对于这沣州民心,也是要顾及的。”

    说罢又缓缓展开一条胳膊,对辰池笑道:“三殿下,请。”

    辰池瞥了他一眼,眉目间冷色似是又重了一分。

    梁衡玉便又展颜一笑,振臂道:“三殿下,请随我来。”

    他身后辰池张鹤并肩而行,索玛乔禾杏容并上城主府那两个小侍卫在后。一路上杏容和一个侍卫切切查查,就连索玛都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总之,有梁衡玉带路,这一路一行人走的很慢。

    待到了大牢,饶是辰池乔禾这样的定力,都已颇有些不耐烦。

    张鹤倒没什么不耐烦。他甚至恨不得时间再慢一点——好让人在牢房中好好布置一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位三殿下看出了破绽来。

    梁衡玉却还是微微笑着,道:“三殿下,请。”

    |

    大牢里潮湿而阴暗,正如同大多数人想象中的那般。

    到了这里梁衡玉也无法引路,只得寻了一个狱卒来。这一来梁衡玉便被远远落在后面,似乎怎么也跟不上。

    他便在后面缀着,也不着急,便继续慢慢走着。而辰池一行人则远远甩下他,已经见到了那张鹤口中的李太。是个精瘦的小伙子,穿着一身染血的粗布衣裳。看得出是受了责罚,但依旧精力满满,竟是个难得清俊的人。

    眼下这清俊的人,披散着头发,倒没有格外的狼狈邋遢。他抬起头怒视着辰池,嘴巴抿的紧紧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张鹤叹道:“李太,不得无礼。”

    这人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扭了头去。

    辰池扭过他的脸,道:“你昨晚在哪里?”

    李太没有理她,只挣了挣,最后怒声对张鹤道:“你之前不是已查清了吗?”

    张鹤道:“既然三殿下想知道,也不必藏着掖着。”

    李太又哼了一声,冷冷道:“昨夜我杀了个人,丢在原地,然后跑了。”

    辰池皱了皱眉,抬眼看向张鹤,正是一个冷峻至极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张鹤咳了一声,道:“李太,好好说话。”

    李太又不说话,只悻悻扭过头去。

    过了片刻他又突然将头忽然一顶,正顶到辰池面前去:“辰池!抛尸在外,是我不对。冲撞于你,也是我不对。那么便来个痛快的,少在这装腔作势、婆婆妈妈!”

    辰池冷冷一笑,站起身来,道:“你倒好意思说我装腔作势?”

    李太一愣,辰池紧接着便又道:“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又是一声冷笑:“倒没见过你这样的,替人顶罪,还如此不知死活!”

    李太犹不肯松口,反而将脖子一梗,怒道:“谁要人顶罪?我本人这不正是完完整整的在大牢里了吗?!”

    辰池嗤笑道:“当时宴会结束,似乎是我比你先行离开。你的时间根本不够杀人。”

    张鹤脸色顿时惨白。他察觉到辰池冷冷瞥了他一眼,顿时脖子一凉,抢在李太身前向她连连磕头道:“三殿下,臣……臣办事不力,没有想到这点,抓错了人,还请三殿下原谅!”

    辰池看着他和李太,没有说话。

    李太此时已哑口无言。他只看着辰池,脸色甚至比张鹤还要白。

    这个时候,梁衡玉又姗姗来迟。

    他缓缓站定,缓缓扫了众人一眼,缓缓笑道:“三殿下,城主大人,可是又发生了什么?”

    辰池冷冷道:“听说梁衡玉便是这沣州城的智囊。那么请他本人告诉我,李太的时间不足杀人,这般明显的破绽,为何你却看不出?”

    梁衡玉怔了怔,又笑了笑。

    然后才缓缓道:“三殿下可是误会了什么,这人,其实不是他亲手杀的。”

    辰池看着他,笑了笑。

    只有这般慢性子的聪明人,才最可怕。

    无论留下了怎么样的破绽,经他这缓缓几个动作,也已想出了几个应对的法子。

    她眼睛一眯,正要说什么,却突然一把飞刀,就从她斜后方,另一间牢房中射出!

    没人来得及反应,只见那刀锋划过长长一抹森蓝之色,就向着辰池刺去!

    莫说这力道足以深深没入她的身体,就算只是浅浅一划,只怕她就会立毙当场!

    索玛素来不擅这样贴身肉搏,此时手中更没有武器,扑身去挡,也来不及!

    张鹤一时似乎也惊住了。他瞠目结舌,身体发僵,脸色灰白,全无动作。

    直到一声铛然声响,带着金铁鸣声,带着一瞬耗尽的颤音。

    众人便都望去。

    是一个闪动着寒光的剑尖,堪堪搭在辰池的衣上。那柄飞刀已被弹开,划破了杏容身边侍卫的脚踝,又当啷啷划出去很远,才停住。

    而后那侍卫便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脸色瞬间青紫,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骤然毙命了。

    再看辰池那边。

    救了她的那把剑并不长,寒光四射,顺着剑刃看过去,是个精致的剑柄,和紧握着剑柄颤抖的手。

    再顺着臂膀向上看,那人穿的服饰也不华贵,但很工整。他似乎一击便已力竭,胳膊颤抖着,胸膛起伏着。

    但再向上看去,却是一张满是冷汗、神态严峻的脸。

    乔禾。

    乔禾缓缓收回剑来,半天才把剑插回了剑鞘。但他一贯沉稳冷静,马上对着辰池一拜,道:“三殿下,事出紧急,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辰池看了看他,突然笑了笑,道:“多谢你了,乔禾。赏赐之事,待你我回了故地再谈。”

    然后她向身后看了一眼,正看见那侍卫伤口惨碧,甚至已经溃烂了。

    她怒极反笑,又转身道:“张鹤大人。”

    此时张鹤已反应过来,磕头如捣蒜,却依旧什么也说不出。

    李太咬着牙,也不知在想什么。

    “张鹤大人,害我之心,你可还敢说没有?”

    张鹤不敢抬头,叩着首道:“三殿下,这……这定然是巧合!臣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起了谋害您的心思!”

    辰池冷笑一声,正要答话,却被打断了。

    原来梁衡玉已不知什么时候缓缓跪下。他此刻直着身子,抬头对辰池缓缓道:“三殿下,臣以为,此事若推说是城主大人所为,也还有一丝蹊跷。”

    辰池道:“你说。”

    “若是城主大人所为,那么他必定会对三殿下身边两位大人有所估量。那么,敢问一句,这刺客又怎会如此轻易失手?”

    辰池反问道:“若非先有算计,又怎会有刺客在此伏击?”

    梁衡玉又缓缓开口道:“三殿下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他又顿了顿,才道:“先前,城主大人恭迎三殿下进城,大张旗鼓,城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殿下,有没有想过,就是那时候,有一批刺客混入这里,埋伏在各个地方,伺机刺杀?”

    辰池讽刺道:“若真是这般,那么,张鹤大人作为一城之主,未免也太窝囊了一些。”

    辰池目光将张鹤一扫。他此时伏得很低,只听辰池冷冷道:“张鹤,我这一条命,如今可是全凭你这城主拿捏。莫要让我太失望了。”

    张鹤又将身子缩了缩,道:“臣……定不辱命。”

    辰池笑了一声,目光却愈发凌厉:“这句臣,只愿你是真心实意,向我说的罢。”

    她特意加重的字,却是“我”。

    而后她看了那一旁脸色铁青的李太一眼,道:“带到外面去。我亲自跟他谈谈。”

    接着拂袖便走。索玛紧跟着她,已没有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反倒不甘地捏紧了拳头。

    索玛身后便是乔禾。他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又看了看那死状凄惨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

    梁衡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这才将身子伏了下去。

    他一字一句缓缓道:

    “三殿下。这沣州城举城上下,定会护您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