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桃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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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池母后是由民间被选入宫廷的女子。她一步踏上枝头,难免格外在意礼节仪容,尚在人世的时候,将每个细节都拿捏得细致,生怕落下话柄。纵下人簇拥,早起洗漱也常常就要一个时辰。再一层层穿上前几日便已熏好了香的新衣裳,一举一动都雍容优雅。甚至,她最后得了痨病的时候,每一声咳嗽都要用白绸的帕子细细掩了去,再将染了血的帕子整整齐齐叠好,交由仆从付之一炬。

    辰池虽已不算很讲究这些,却也多少受了些影响。今日之事无需急于一时,她也不欲在沣州城主府中留下什么精干的形象,醒来后便先挥退杏容,而后细细洗漱着。但洗漱到一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仔细看了看窗外,索玛正坐在那里,堪堪露出一个头顶。

    索玛本来没看着她,只是抬头看着旁边的一棵树。那树枝叶繁茂,晨光碎碎洒下来,像镀了一层清亮的金箔。

    这时候又恰好吹了一阵风来,飒飒摇摇的,索玛身上顿时被抖落了一层光雨,格外漂亮。

    辰池见索玛看的出神,也就没有叫他,自去洗漱了。

    洗漱之后辰池一抬头,索玛还是在望着那树发呆。她清清嗓子,喊了声:“索玛。”

    他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对她笑了笑,道:“昨天这里出了事,我怕你有什么危险,就先到这里守着了。你等我一下。”

    紧接着他便走开了,又没过多久,杏荣过来叩了叩门:“三殿下,索玛大人求见。”

    辰池道:“放他进来就是。以后索玛来我这里,也不必通报。”

    杏荣道:“是。”

    而后门被打开,索玛走进来。杏荣似乎本想跟进来,但小心翼翼探头看了看辰池的脸色,还是作罢了,反而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索玛这才道:“昨晚你这里没什么异样的吧?”

    辰池摇头道:“我没有发现什么。倒是昨天让你送出的信……如何了?”

    索玛笑道:“自是没什么差错。不过你也太小心了些,一个沣州而已,怎么觉得你比面对唐广孙破他们的时候还紧张?”他顿了顿又肃然道:“但昨晚我拖了几个朋友追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大黑踪迹。”

    辰池点点头。索玛还不知乔禾的身份。“那梁衡玉底细如何?”

    “不知道。这个人就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我的几个朋友有的都在这沣州住了二三十年甚至五六十年了,但是却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他是最近两三年来沣州的,一来就是张鹤的幕僚。”

    辰池不动声色听着,心里却突然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构想:

    难道,这个梁衡玉就像陈律一样,也是谁的伪装?

    她想着,就叹了口气。

    “还有么?”

    “他一出现就出现在张鹤的身边,而且张鹤对他礼遇有加,自然有人去查过他的底细,却一无所获。”索玛道,“后来辰台夺得此城的时候,很多人猜测他是辰台的人,但后来又众说纷纭了,不过听市井分析,他是燕桥人的可能性最小。”

    辰池笑道:“一共也不过几种可能,称不上众说纷纭。再说,若是我派去的,没准我会用计让别人觉得这个人最不可能是我派去的呢。”

    索玛也笑笑,这种费脑子的事情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交给辰池。

    “不过昨晚那事,还没有查清楚,今天你要去哪,我都跟着你吧。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辰甫安能扒了我一层皮!”索玛说着,还夸张地抖了抖肩膀。

    辰池笑着答应了。索玛也心满意足了。

    当年那个跑来跑去开开心心的小丫头,能再开心一秒也好呀。

    但辰池很快不笑了。她想了想又道:“让乔禾也随我去吧。”

    梁衡玉不是她的人。那么究竟是燕桥的,还是穆国的,或许可以从乔禾的一些蛛丝马迹上看出来。

    而若起了争执,他和他对自己的感情,绝不是什么稳固的依托。

    索玛道:“好。”说着便要出去叫乔禾。但站起身之后他突然盯住辰池。辰池不明所以,皱了皱眉。索玛半晌俯身低声说了句:“记得带上我给你的那个骨笛。”

    辰池下意识地又低头一看,依旧没有发现什么。这时索玛一扬手,面前又垂下了另一个骨笛。

    “之前你没睡醒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个杏容身上不太对,再一看却是这骨笛,和你的很像,我就顺手摘了下来。刚才仔细看了看,果然是她偷梁换柱了。”他低声道,又站直身子拍了拍辰池的头,用正常音量道:“小心点啊,小殿下。”

    辰池接过来,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仿制品,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索玛这才心满意足,出门去叫乔禾。他走的时候刚好杏容进来,门还没有关,顺着风就飘进来一句:“乔禾乔禾醒醒醒醒了欸!”

    就好像是一个货郎一样,听得杏容都笑了出来。

    但马上她就笑不出来了。她看见辰池胸前和手上,各一个骨笛,一模一样,真假难辨。

    辰池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道:“走,领我去见见你们城主大人吧。昨晚之事还没有结束,我也要和他好好谈谈。”

    杏容脸色白了白,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强作镇定,躬身道:“是。”

    |

    辰池出行,自然拿捏了分寸。半路上,索玛和乔禾就已经追了上来。乔禾还好,依旧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穿着整齐一丝不苟,只是脸色似乎有些肃然。而他身边的索玛,似乎就有点过分了。

    他似乎是一直在等辰池,没有吃早饭。此时手里捏着两个很有可能是从乔禾房间里顺出来的糕点,嘴里也鼓鼓囊囊的,见了辰池,就扬了扬糕点,道:“吃不吃?”

    辰池脸色一黑,无视了他,继续往前走着。但没想到,索玛拉着乔禾就凑了过来,一个错步就把杏容挤到了一边去,向着她点点头,嘿然一笑,又道:“三殿下,听说你也没吃?”。

    乔禾也无视了他。他比索玛正经多了,按剑向辰池颔首道:“三殿下。”

    不过这正式的礼节之后,他就一直盯着辰池看。目光灼灼,已经毫不掩饰了。

    辰池也只好停下步子等索玛。她点点头向乔禾示意了一下,目光却不看他们,像是觉得与索玛为伍,说出去格外丢人一样。等索玛终于吃完了手中糕点,将包着糕点的纸随手向一个下人一递,她才冷着一张脸继续向前走。

    直到到了厅堂门口,两个侍卫将他们拦下。

    “三殿下,乔将军,索玛大人,见我们城主大人之前,还请先解下兵器。”

    乔禾心中一凛,目光一侧,却在用余光瞥着面前辰池的反应。索玛也敛了表情,盯着辰池纤细的背影。

    辰池一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没有人猜得出她此时心里的想法和情绪。直到那两个侍卫已经开始向她走来,她才上前一步,缓缓道:“你们大概是没有分清主次。”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却也没有退步。

    辰池又上前一步,道:“我觉得我的性命比张鹤的更可贵一些。”

    那两个侍卫自然是张鹤亲卫,如何肯依,上前便要阻拦。但辰池只冷冷瞥了一眼这两人,道:“想不到沣州城主府内都是这样不懂规矩的。若再上前,我就少不得亲自为张鹤清理门户了。”

    杏容跟在他们三人身后,一路上就感受着辰池的气势变化,心里又想着骨笛的事情,脸色早就煞白煞白的。她跟一个侍卫对视了一眼,脸色终于红润了些,却还是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那侍卫便只好默然垂手,站在门侧。他低着头,但辰池还是瞥见了他紧抿的嘴唇。

    她没有理会,自顾自进了厅堂。张鹤这时候果然已经在了。

    是了,她此番如此大张旗鼓,尤其张鹤明的暗的眼线都盯着她,他没理由不知的。

    张鹤此时穿着的正是旧日辰台的官服。不知是早有准备还是如何,这套衣服竟没被穆国毁去,还有些磨损和破旧,让人看着反而格外亲切。

    但辰池却丝毫没有触动一般,依旧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开口道:“听说,昨日这城主府中死了一个人。”

    张鹤似乎一夜没有睡好,此时黑着眼圈行礼道:“是的。三殿下,想必您还没有用过早膳,我已叫人去准备了,还先请坐,听我慢慢说来。”

    辰池也不推辞,就走过去坐下。乔禾索玛还跟在她的身后,却没有入座。

    张鹤道:“两位还请坐。”

    听了这话二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见辰池没有反对,他们才坐下。

    这时本应在门外的杏容和两位侍卫也进来了。杏容左右看看,不知该去哪边。

    毕竟辰池脸色太过冷厉,周围三尺都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又看了看那侍卫,见他向自己轻微地招了招手,犹豫了一下,便过去了。甚至那侍卫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辰池和张鹤也都没有异议。

    张鹤自然是心知肚明,而辰池,她眼中此时盯着另外的地方。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后,乔禾用着钦慕的目光,正一丝不苟地打量着她。打量着她挺直而瘦削的脊背,打量着她纤弱的肩膀,打量着她颈后梳理整齐的碎发。他几乎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了。他想,一定很柔软。

    他这样想着,连自己的目光和神色都不自觉地柔软了些。

    此时辰池眼中只有沣州。他的眼中只有辰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