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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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黑不见了。

    辰甫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

    但惊讶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淡淡道了句:“我知道了。”

    蒙诲海看出他心神不宁,知道他此刻什么也听不进,也就不说什么,告退了。

    他走了之后,辰甫安才叹了口气,看了看仍在昏睡的吴晓,走了出去。

    他知道很多别人以为他不知道的事情。

    除却辰池回到辰欢那时大黑对她的袭击,他还知道很多事。

    比如辰池到沣州的第一天夜晚,那里死了一个人,杀人的手法与大黑极像,甚至伤痕都与那次辰池的相似。

    索玛原本在为他暗中提供辰池的消息。毕竟江湖路子,就算一城甚至一国之主,都无法完全掌控。所以,他现在已经知道白子卿所说的所谓扣押都是无中生有。对方只不过是想封锁辰池的消息,引起自己的恐慌,以引导自己出现纰漏。由这件事,他甚至开始怀疑,乔禾的立场。

    燕争帝的立场。

    但今日辰池的消息还没有来。

    大黑竟也真的失踪了。

    上次大黑对辰池下杀手,他在辰池面前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实际上,他对手下的人直接下令,见到他便格杀勿论。一直没有人传消息回来,谁知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到了沣州!

    他边走边想,唇角还带着虚假的笑意,眉头却是不自觉地皱着。

    不知不觉,他便到了白子卿等人暂住的地方。推门进去,竟见白子卿等人正襟危坐,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这等琐事陛下——”

    见辰甫安来了,庄云天立刻闭了嘴。

    “几位好兴致,在做什么?”

    唐广庄云天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白子卿,缄默不言。

    白子卿想了想,才道:“此事是我燕桥内部事宜,不劳殿下费心。”

    辰甫安道:“现在燕桥和辰台结盟,在我看来,有些事情也不必遮遮掩掩的。”顿了顿,又道:“想必,是与沣州之事有关?——或是争帝陛下有什么……?”

    白子卿怔了怔,压低声音,与唐广商议了几句,才抬起头,答道:“沣州之事。”

    “那么到底是?”

    “乔禾也与我们断了消息。”

    辰甫安一惊,肃然看着白子卿的眼睛。那双眼焦急却清澈,全然不似撒了个弥天大谎。

    索玛辰池没了消息,乔禾亦是断了联系……原本他还在怀疑是否燕桥在误导自己,但至于此刻,似乎是自己与燕桥,都已被逼的走投无路。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辰池的处境顿时扑朔迷离起来。

    ——倒不是说索玛不可靠,而是为了避人耳目,索玛所传递的消息皆是通过江湖里最普通的方式到了他手中,若成心仿制,极难辨别。

    辰甫安突然有些厌倦了这一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白子卿见他脸色捉摸不定,也是叹了口气,出言道:“殿下可有良谋?”

    辰甫安苦笑一声,道:“我若有良谋,至少小池现在绝不会受制于人。”

    他又反问了一句道:“争帝陛下可有良谋?为何如今他后妃为人所制,却还不见他出现?”

    白子卿一顿,道:“陛下令我们全力以赴,救出三殿下,决不能让她落入穆国王室之手。”

    辰甫安轻笑了一声,道:“不能落入穆国之手……那么,可曾想过她的死活?!”

    白子卿哑然。他之前是没有想过辰甫安这个问题的。而且,对于辰池的死活,他自己也不在意。

    唐广身子前倾,道:“殿下,这一点我们陛下也自有考虑。但考虑到若以穆国一统的后果换取自己性命,想必三殿下也难以接受,这才下了命令,以大局为先。”

    辰甫安看向他。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我们晚行动一天,小池就多受一日折磨。她自幼身子病弱,只怕撑不了太久。”

    唐广轻声道:“那么……我们便攻打穆国。穆国定会调动沣州城兵力,我们趁此时暗中派人前往沣州,在沣州大军外调、守军薄弱之时,一举攻入!”

    辰甫安看着他,目光深沉不可揣度:“那么,攻打穆国之兵力,我们又应当如何划分?”

    唐广道:“陛下有旨,令我们全力相助。那么我便向二殿下您交代清楚,我们手中,总共有十万大军。若不够,再过七日,还有十万来援。”

    辰甫安想了想,道:“好。我这边能够聚集的兵马大致有七八万,合而击之,只怕穆国也不能安之若素。”

    唐广点点头,看向白子卿。

    白子卿见两人三言两语便定下了此事,也不对唐广的僭越动怒,也不对辰甫安做什么评价,只道了个“好”字。

    辰甫安便道:“那么,我便回去准备了。五日后子时,辰欢城东郊,请诸位务必全力以赴。”

    白子卿唐广道:“一定。”

    庄云天却道:“当然。仇端什么时候回到这里?”

    辰甫安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庄云天急道:“他这一去已经多日,平日里连书信都少见,辰台莫非连个替换他的将领都找不出么?”

    辰甫安没有答话。

    庄云天又怒道:“或者至少,我们两国作为盟军,我至少该有权利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但不但书信来往时间不定,问及他他亦避而不答,难道辰台行事就这般遮遮掩掩、鬼鬼祟祟?!”

    辰甫安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辰台行事如何,不必庄将军评价。至于将军相思成疾……”他笑了一声,道:“庄将军,仇端与你,到底是两情相悦,偶尔还可互报平安,虽不能相见,又何必心急?”

    庄云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说不出话。

    辰甫安亦没再多说,便自行离去了。

    门关上后,白子卿拍了拍庄云天的肩膀。

    但他第一句话竟是对唐广所说。

    “唐广,为何陛下的意思,你比我还要清楚几分?”

    |

    一片模糊的剧痛中,唇边似乎有人凑上一勺温热香甜的羹。

    辰池下意识含住一口,鼻腔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但马上便惊醒,一扭头,便将还未咽下的羹吐了个干净。

    她暗里骂了自己一句不够小心,才睁开了眼。入目竟是一个玉勺,勺中还有一些羹。

    而拿着勺子的人,是燕争帝。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木桶,奢侈地散发着食物的香气与热力。

    见她醒了,燕争帝神色不改,只问了句:“你怀疑有问题?”

    辰池不答。她不看他。

    燕争帝扳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吃了一口,又将玉勺盛满,递到她面前。

    辰池抿紧了唇,整个人都是一种拒绝的姿态。

    “你若对我有情,便该信任我,也不该因我吃过,便弃之不食。”

    燕争帝冷冷道。

    辰池看了他一眼,却依旧不说话。

    燕争帝又道:“你这苦肉计,施来也无用。倒不如直接说了,你们的计划。”

    辰池自嘲道:“说了你亦是不信,又有……”

    她这话没说完。燕争帝将一勺羹灌入她口中,逼她咽了下去。

    她不可避免被呛到,不住咳着,却再次不说话了。

    燕争帝很有耐心地看着她,直到木桶渐渐冷了下去。他唤过一个狱卒,令他去拿来新的一桶。

    接着辰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钳住了口,燕争帝一勺一勺喂她吞下,直到热量渐渐在她胃中散开,许久不曾出现的饱腹感开始令她感到舒服。

    她最后看着燕争帝,蓬头垢面,眼眶湿润。

    “你对我这般好,却为何连我说的一个字也不肯相信……”

    燕争帝似没有听到,侧头对狱卒道:“过半个时辰,继续拷问。只要她不死,就泼醒了继续。”

    狱卒唯唯诺诺,不敢应答。

    他不敢相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手段竟还可以如此分裂。

    燕争帝又说了一遍,语气沉了下去。

    狱卒这才颤颤巍巍答应了,手上拿着刑具,却先软了三分。

    燕争帝拂袖而去。不久张鹤赶来,先是看了辰池一眼,才安抚狱卒道:“不必担心,遵照陛下圣旨行刑即可。只要此人不死,只需严刑逼供。若出了岔子,我张某替你受罚!”

    狱卒回过头,看了看辰池。

    张鹤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火盆里鲜红的烙铁,便向着辰池手心用力烫去。辰池骤受剧痛,一瞬间尖叫声就破了音,甚至盖过了肉烤熟时滋拉的声音。

    隔壁昏迷了数日的索玛,终于轻轻动了动。

    “看,就这样。”张鹤丢开那烙铁,和颜悦色对狱卒道:“陛下决不会怪罪于你。”

    辰池这时早收住了声音,另一手的拳头牢牢握紧,咬紧的唇上鲜血横流。她怨恨地看了张鹤一眼,却没有说话。

    到张鹤要离开的时候她才嘶哑道:“张鹤,你曾为我臣子,你这沣州城举城,都没人有资格对我用刑!”

    张鹤轻笑了一声,道:“可是,三殿下……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阶下囚罢了。”

    然后他话锋一转,道:“三殿下,您若将你们目的及部署说出,那么,凭陛下对您一番情深,您至少不愁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辰台既灭,便算是天命。天命难违。您何不归顺燕桥,永享富贵呢?何况陛下对你有情有义,您若安分下来,与陛下喜结连理、比翼双飞,岂不美哉?”

    辰池冷笑了一声,只恨此时不能咳出一口血来唾他。

    张鹤见她如此反应,又道:“或者您再想,如今您与二殿下已经断了联系,陛下已完全足以将你们逐个击破了。但他眼下对你却还算客气。一番真心可见一斑。但这事总不能一直拖着,若您再不说出些什么,只怕就会是整个燕桥推动着陛下去围剿您的二皇兄了。”

    辰池继续冷笑,声音却极其虚弱:“你当真以为我经历了这样严刑拷打之后,便痴傻了吗?燕河奉不动手,不过是对我兄妹后手还有忌惮。若我真有布置,说出之后,我皇兄便将死于人手,我亦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我身为燕后,辰台已破,本一心向燕桥。但你们竟如此怀疑于我,简直令人心冷!”

    这段话她说了很久很久,气势全无。甚至说到后面的时候,声音已经渐渐低垂下去,仿佛要沉沉睡去。

    狱卒想起之前燕争帝的吩咐,忙一桶冷水泼去。辰池打了个寒战,又清醒了一些。

    “三殿下,您在此受苦,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辰池用力冷笑了一声。

    “不必假惺惺了。”

    张鹤叹了口气,却不走,诚恳道:“三殿下,战乱可不是这么好东西。我多年来一力退让,只不过徒个百姓和乐。既然穆国已将辰台攻占,那便按此让人休养生息,方为上策。您又何苦执着于辰台一个名头,使众生皆受荼毒?”

    辰池道:“帝位始终与你城主之位不同。况且,我所熟识之人,除去二皇兄,皆为穆国所杀。我自己的家国,也为穆国所破。我若不做些什么,又如何去见开国先帝、列祖列宗?”

    张鹤又道:“您可入燕桥皇陵。”

    辰池冷笑道:“你莫非以为,燕争帝真一片真心待我?”

    张鹤呆立半晌,无言而退。这时候一旁的索玛忽然一个翻身就向辰池这边扑来:“辰——哎呦他娘的!”

    他碰到了自己受伤的十指,十指连心,疼的一哆嗦。

    “过了多久了?你怎么没用骨笛逃出去?它现在在哪?你——你……你疼不疼?”

    他原本连珠炮似的发问,最后声音却垂下来,自责而愧疚,心疼的像是要哭出来。

    “对不起,我……我……”

    他话没有说完,已经进来一个狱卒,无视了索玛,又开始对辰池施刑。

    索玛就趴在牢门上,渐渐向她伸出手去,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她的血溅得可说到处都是,也溅了一点在他手上。他目光已经空了,只喃喃念着:“我为什么……连一个小孩子都……保护不了……”

    辰池这次没有咬住嘴唇。一声声咳嗽,裂出她的胸腔。

    她觉得此刻比疼痛更难忍受的,是紧紧束缚在她身边的寒冷。

    她不知不觉闭上眼,意识开始减弱了。

    一盆冷水泼下去。

    不愿醒来。

    又一盆。

    不愿醒来。

    身上传来隐隐的疼痛。

    也由它去吧。

    最后的最后耳旁一声声逼问也都变成遥远的叫喊。

    “辰池!辰池!辰小丫头你醒醒!!!”

    “……还、还活着!快去禀告陛下!禀告陛下!!”

    陛下……他们在干什么?风寒而已,不必叫来父皇的。

    辰池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绵软无力。她身边又没有人,这句话一说出来便冷却下去,传不开,周围万物,半点反应也没有。

    那句话是: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