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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跳出井底的井底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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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七的死没能掀起多大波澜,终究只是一只可有可无的蝼蚁。在这长歌苑里,甚至没能骗来两滴眼泪,反而惹来一阵污言秽语。楼中小厮聚头之时,私下里笑骂那鱼公刘哥少了一个“心腹爱将”,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当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二两酒听着这些风言风语,心中冷笑。这平日里与那陈七称兄道弟的两个小厮竟是笑得比旁人更加灿烂,真是让人恶心。长歌苑里冷暖自知,他没有朋友,更庆幸没有这样的“狐朋狗友”。

    如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兢兢业业的端茶送水。朱雀留下的一片荒芜,成了这富家公子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众说纷纭,什么天降异宝,圣人出世,魔神发怒的猜测应有尽有。直到月余之后,才有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道故作高深的说了句:“那夜青州城外乾天宗有个太上长老得道飞升,天劫落下,才有此景象。”

    乾天宗在青州一带虽有几分薄名,但始终不过是个衰败道观。这老道说得天花乱坠,好似恰有其事,听得这城中富贵公子一惊一乍,捧着大把金银珠宝赶着送到乾天宗的门前。二两酒当时心中好笑,觉着这乾天宗的老道能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还真有几分本事。莫非你乾天宗的太上长老好好的仙人不做,非要去当一只全身是火的扁毛畜生。

    二两酒还是二两酒,守着青衣小厮该有的本分。只是每有闲暇,便把自己关在房里,按照《握奇经》所记锻炼体魄,不敢有丝毫懈怠。身旁并无良师益友,只凭他一个还算灵光的脑瓜子自个儿去悟,自个儿去琢磨。

    《握奇经》上一些晦涩难懂的地方都有些许注解,只是这笔迹却有涂改的地方。正如抬头那句“一品之下皆蝼蚁”这娟秀字体在后文中常有出现,显然是那不知名的“胭脂烈马”对前人感悟不敢苟同,这才“拨乱反正”。

    其上记有三式武学,分为野马奔槽,白鹤亮翅,亢龙有悔。

    二两酒在这粉门勾栏里,自然没见过白鹤真龙,就连那驰骋草原的野马也未曾见过。好在门外便是马厩,想来野马白马都是马,踢腿奔槽应当也差不了多少。

    若是往日,二两酒就算喝了个半醉,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屋外白马身上。穷人命贱,比不得一匹骏马,这是在富家公子眼里。可人始终能好过一头畜生,毕竟白马虽贵,不一样被拴在门前。二两酒手里除了鞭子,可是还有不少细料。一根大棒再添上一颗蜜枣,还怕这四腿的白毛畜生不乖乖就范?

    夜深之时,二两酒摸出门去,在马槽里放上了他自个儿掏钱买的细料。可把他心疼了半天,若不是从唐青那里收刮了不少金银,光是这一顿口粮都能让他在半个月里饿着肚子打滚。

    用一块厚布将鞭子裹住,二两酒趁着白马进食之时突然一鞭子甩下。而后片刻不敢放过,蹲在地上看着白马的前脚踢蹬。肌肉收缩,猛然踢出。蓄力发力,全在一息之内。

    这是个笨方法,也是个好方法。只是往日那富贵逼人的嫖客公子换成了口不能言的白毛畜生。二两酒按着这个法子试了很多次,总是掏上不少银子诱拐这白马一番。人家是销金捧美人,他是破财看畜生。

    畜生和婊子。

    想想都是一个道理,甚至这白马还比那楼中红牌要念旧得多。时日久了,都不用二两酒挥着膀子甩鞭子,自个儿就发了疯的朝着马槽一阵踢蹬,让二两酒看个痛快。那楼中卖笑娇-娘,你不捧上些黄白之物,你看她还给不给你扭着腰肢唱小曲,轻解华裙扮鸳鸯。

    他如今囊中不再羞涩,但也没能摸上姑娘床头。这“天降横财”被有心人看到早晚得搞成“飞来横祸”。二两酒始终忍着,比往日还要更加小心。倒是买了不少药材肉食,夜里就炖上一锅,补充血气。这又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好在全用到了自个儿身上,也没觉得心疼。

    最后花了一锭银子去城内铁铺里买了一把龙鳞匕首,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其实二两酒喜欢剑,往日听说先生说起江湖侠客,世外高人都是仗剑江湖,御剑而行。可他如今还是个青衣小厮的身份,若是买把长剑傍身,不知要惹来多少非议。何况手中并无剑法,买把长剑也只能当做菜刀胡乱挥砍。倒不如这龙鳞匕首藏在袖中,只用学会一招便能有些用处。

    刺出,杀人。

    千金散去,二两酒真没找到半点富家公子的阔绰气派,反倒是心在滴血,暗骂这修道求仙也是处处离不开这黄白之物。还说什么世外高人,看不上世间繁华,通通都是放屁,最后心有不甘的骂上一句:“俗气!”

    二两酒心中千匹草泥马狂奔而过,嘴里喋喋不休。只是就他这几锭银子,真跟仙门宗派比起来,人家拔下一根腿毛都能让他看傻了眼。

    无财不足以养道又岂是说说而已。

    转眼三月,二两酒还是那个一文不名的青衣小厮,只是他的野心却是越来越大。武夫九品,如今的二两酒已是迈入七品之境,只等着引气入体,就能跨入中三品。三月里,那花魁“素琴摇”来这堂前奏曲三次,二两酒每次都躲在角落里,看着跟在洛云纤身旁的念渔,心中越发火热。

    还是两个浅浅的酒窝,青涩小脸,甚至比往日还多了几分亲切。他一直未敢上前搭话,平日的厚脸皮也难得的“轻薄”了一次。长歌苑里人来人往,只是那萧大公子和花道士再没来过,两个月前听说还卧病在床,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来花丛嬉戏寻欢。或许那个高高在上的萧府大少爷早就把二两酒忘了个一干二净,但这个心眼极小的青楼小厮却是时时刻刻挂念着他。

    “蜜雪儿”这三个月里可谓是门前冷落,若不是摸不清萧大公子的意思,早就被扫地出门了。青楼红牌,再清高出尘,还不得张腿赚钱。光是一天的锦衣玉食也是不小的开支,哪能光张小嘴,不开血盆大口的道理。

    粉门勾栏里的都是些富贾官宦子弟,大都有些迷信。唐青在“蜜雪儿”的房里出剑见血,便是大大的不详。就算心里贪图“蜜雪儿”的艳丽美貌婀娜身姿,但也始终没人敢主动进她闺房与她共度良宵。

    二两酒在跑堂之时,偶尔也会路过“蜜雪儿”门前,偷偷窥视竟是看到那往日红牌落得个“顾影自怜”,靠着一双玉手上下摸索“自给自足”的下场。心中不禁暗骂一声:“还真是个浪荡淫-娃,吃不得半点素斋。”

    长歌苑里生意照常,可今日却是又突然少了一人,正是那鱼公刘哥。

    陈七死的那日,鱼公刘福刚将二两酒的月钱交给陈七让他带去。当时心中还有些奇怪,二两酒这个小厮何时入了“李妈妈”的法眼。竟是特地转告他不要忘了二两酒的那两吊月钱。当时他还故作聪明的问了声要不要给二两酒涨点月钱,可迎来的却是一张冷脸。刘福也不敢再问,刚好那日与陈七“温存”了一番,这便将事情交给了陈七去办。

    哪晓得,当天夜里,陈七就死在了去赌坊的半道上。

    这流传在楼中小厮口中的流言蜚语并非空穴来风,他少了陈七这么个嘴甜乖巧的小厮相伴,只感觉浑身难受。也不知是出于哪门心思,私底下找二两酒问询过几次。可那小厮依旧还是往日那副模样,恭恭敬敬的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个屁来。

    他攒了三个多月的怒气终于在昨日一壶烈酒之下涌上了脑门,昨儿夜里就在陈七死的地方与二两酒撕破了脸。

    “你这下贱奴才,竟敢杀害陈七,老子今日要你血债血偿。”

    二两酒前些日子也是被刘福给烦透了,往日里也被这不阴不阳的老货克扣过月钱,心中怒意上涌。又是这么个黑灯瞎火的地方,一把将那刘福拽进手里,厉声喝道:“你这不男不女的老狗,也敢对小爷大呼小叫。”

    刘福哪见过这般凶悍的二两酒,当时便是心中大惊,原本鼓了三月有余的怒气一股脑的泄了个干净。嘴里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二两酒倒是懒得跟他墨迹,面色嫌弃的怒喝一声:“好好的男人不当,非要玩那断袖提臀的勾当,既然你这么心疼你的宝贝陈七,小爷这便送你下去。”

    话音一落,右手猛的砸下,一记野马奔槽使出。刘福在粉门勾栏里舒服惯了,本就染了不少脂粉气,身子骨哪挨得住二两酒的一拳。瞬间被砸个血肉模糊,成了一条死狗瘫软在地上。

    他与陈七倒是一对“亡命鸳鸯”,二两酒也算做了好事,让他俩死在了一个坟头上。这便拍了拍手,准备返回长歌苑里。可刚一转身,便是看到前方夜色之下有一道人影,将这前前后后看了个清楚。

    二两酒面色一沉,心中寒意翻涌。在这残月之下嘴角勾起一线弧度,有些阴冷。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呼了几口冷气,二两酒平定心中不安,缓缓上前,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一袭大红丝裙遮不住傲然身姿,最先撞入二两酒眼帘的还是那挺翘双峰,一道粉白沟壑在那轻纱之下若隐若现。两片薄唇,半分胭脂,薄凉更凉薄。妆容精致,略施粉黛,淡淡幽香萦绕,沁人心脾。肤如凝脂,却又平添三分丰腴。一双秋水眼眸淡雅深远,宛如无波静潭。丰乳肥-臀点燃淫邪浴-火,气息冰冷却又拒人千里。

    美妇宛如妖。

    二两酒喉头耸动,目光起伏不定,最后唯有低头不看,落得清静。红衣美妇将二两酒这刹那神色尽收眼底,寒声说道:“这已经是第二个,你心中怨念可曾散尽?”

    心中暗惊,没想到他这个低贱小厮竟是有这样一个大美人暗中关注,也不知是该觉得荣幸还是该恼羞成怒,沉声答道:“还有这么多人活得舒坦,哪来干净。”

    “你就不怕杀孽太多,怨气过重,他日修行之时道心不稳,滋生魔障。”

    关怀,这是关怀?

    二两酒差点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叩上三个响头,去他妈的关怀。

    勾起嘴角,难得的放肆一回,扬起头来盯着美妇双眸,轻笑说道:“我可是听说苏墨寒靠着白骨拼修为,如今不也活得自在,说不定再杀几个就能立地小宗师。大秦银龙将军关长天本是净土宗的和尚,不一样投身兵家,一刀在手,杀他个天昏地暗。我这才杀了两个,哪还怕什么魔障不魔障的,保住小命才最是要紧。”

    红衣美妇眉黛微皱,轻哼一声:“你是要学那兵家之人以杀证道?”

    二两酒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证道离他实在太远。不过早前听那些勾栏才子说过,天下大道三千,说到底不过是殊途同归。这才面色轻佻的笑道:“小子不懂什么以杀证道,但就跟粉门勾栏是一个道理。要想姑娘张腿,不管是金银艳词,书画墨宝,值钱就行。最后能跟姑娘春风一度的才是最大的赢家。”

    放肆,二两酒这次极其的放肆。眼前美妇看着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仙子,他还硬生生的扯上了粉门勾栏里的下滥道理。

    红衣美妇没有动怒,反而浮现两点轻笑,丝毫不带讽刺,不过有点悲哀。二两酒的影子透着黯淡月光,有些萧索。

    她问:“你是想做最大的赢家?”

    他犹豫了片刻,点下沉重的脑袋,再补了一句:“还得是最后的赢家。”

    红衣美妇不置可否,二两酒却先笑出了声,他还是那个呆在井底的青衣小厮,今夜的话实在有点太多,有点太过放肆。看着眼前美妇转身离去,独留一缕芬芳叫他挂在心间。他想或许方才那抹看不透的笑,是笑他无知,笑他坐井观天。

    他真的只是个呆在井底的青楼小厮,只是如今他想看的风景实在是远了不少。

    他想,山河壮丽,尽入他眼。

    寒风骤起,丝丝凉意袭面。二两酒独身站在风中,看着断气的刘福,想着消失的艳红,摇头苦笑。竟是觉得有些冷,扯了扯身上轻衫,小声念道:“小心咯,井底蛙就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