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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卜卦,心潮,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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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嘴。

    安夏似乎总是喜欢跟二两酒抬杠,似乎每次都还能顶得二两酒哑口无言。

    打不过只是最简单的结果,打不打却是最根本的态度。

    二两酒沉默了半晌,看着安夏的浅笑,也跟着傻呵呵的笑了两声,挠了挠头,叹了口气。突然面色肃然,压低了嗓门说道:“安夏小子,如今这剑域里,我俩可就真成了难兄难弟。你就给我说句实在话,若是真干了起来,你能对付几个?”

    剑域里除了三个太师叔祖便再无门内长老,四脉弟子在此地磨砺剑道,难免会有摩擦争斗。二两酒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蛋怂包,甚至心里头想着就算人不犯我,他也要厚着脸皮去激怒对方。因为他来此,为的就是杀人,为的就是发泄心中狠戾。

    这就像是二两酒递来的一杯酒,有毒,虽不致死,但会让人疯魔癫狂。

    安夏沉凝不语,他想要去读懂二两酒,便唯有彻底将他的伪装蚕茧撕个粉碎。他好奇,所以他愿意。

    “你要杀人,绝不会受到半点打扰。”

    清冷孤傲,还有满满自信。

    二两酒嘴角弧度渐渐扯高,看向安夏的目光之中也多了几分别样神色。安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知为何吐出一句:“我不喜欢难兄难弟这个称呼。”

    话音刚落,心中便是有些后悔,面颊之上浮现淡淡酡红,一双桃花眼更是叫人目眩神迷。二两酒轻咬舌尖,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陡然涌起,那个被他压下许久的念头又爬上心间。

    玉面蛾眉,眼若桃花,朱红薄唇,若不是相见第一眼,安夏真如渡尽寒潭的冷鹤,二两酒绝对会以为他也是个倾国倾城的清冷女子。

    “你觉得落难鸳鸯如何?”

    俏皮调笑,二两酒看着安夏面颊上泛起的微微寒意,头也不回的朝着剑域而去。安夏杵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回味这“落难鸳鸯”四字,面颊之上的寒意瞬间蒙上一层羞红。

    她不说,但她觉着不错。

    方圆两百里皆是三个老流氓的底头,按九宫八卦分为九地。乾坤坎离乃是四脉弟子的居所驻地,艮震巽兑则是四方秘境,中宫为剑塔。剑塔共有七层,各有玄妙,也暗藏凶险。

    剑域西面有一处雅致竹楼,翠色悠悠。二两酒和安夏在楼外驻足,清风徐来,便觉异香扑鼻。奇草仙藤苍翠欲滴,百花斗艳,姹紫嫣红。潺潺流水环绕,青石小路铺道,艳阳洒下,满是斑驳暗影。

    清净则心静。

    唯有风铃拂动,清脆悦耳。二两酒闭眼睁眼,将心中戾气荡涤一空,深深呼出一口气。推门,吱呀一声,竹楼之中唯有简单的桌椅陈设,因百年空落,已经积有薄灰。上下两楼,共有三间卧房,一明两暗。

    二两酒步子很轻,将这竹楼逐一走过,心中生起几分愁绪。他知道,百年前这竹楼里,也住着两人,离南和离鸢。这里的一切布置,虽不富丽堂皇,却也是精巧玲珑。平白添了了几分超凡脱俗的出尘意境,叫人心生祥和。

    “安夏,以后我们可就不能大被同眠了。”

    狗嘴里还真就吐不出象牙,二两酒这有些挑逗调戏的腔调瞬间将这静谧打破。安夏羞怒难堪,白了一眼,竟是别有风情。

    “这样最好,省的难受。”

    拌嘴似乎成了他二人之间不变的旋律,更像是一种默契,难言更难掩。

    恰在此刻,剑域之外有一袭紫衣飘然而至,王麻子笑呵呵的迎了上去。离鸢敛襟作揖,轻声笑道:“弟子离鸢拜见王师叔祖。”

    王麻子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更甚,故作埋怨道:“小二,你可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也有百来个年头了,你也没想着来看看我们这三个老家伙。”

    离鸢被说得有些羞愧,连连说道:“弟子只是不敢打扰三位师叔祖清修,以后定然常来。”

    说罢,便从腰间取下一只酒壶递了上去,嘴里说道:“这是弟子平日无事,自酿的竹叶青,还望师叔祖不要嫌弃。”

    这刚说有酒,先前还拿捏身份的张三李四就如一溜烟的冲了过来,一把夺过酒壶,仰头酣饮。王麻子见着两位师兄如狼似虎的样子,觉着真是丢人,只是又不敢直接去抢。这便两眼放光的盯着离鸢,微微蠕动着嘴唇。

    离鸢心思通透,又从腰间取下一壶恭敬递上:“师叔祖若是喜欢,弟子每隔几日便送上几壶过来。”

    王麻子喝了个痛快,也懒得藏着掖着,这便抬眸笑道:“小二,你这可算是中毒不轻啊。”

    离鸢面色一红,垂首遮眉,小心嗫嚅道:“弟子福薄,甘愿如此。”

    张三李四一时云里雾里,也听不懂这二人在打什么机锋,唯有恶狠狠的盯了王麻子一样。这百年前的旧事也就顺口而出,张三听后暗叹一声,神色有些古怪的说了一句:“小二,你师祖前些日子也恰巧来过。”

    离鸢“哦”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小二,缘来缘去,顺其自然。有的人宛如五彩流沙,虽美易逝,风过无痕。若是强求,只怕是幽梦一帘,却落得万劫不复。”

    离鸢执拗的抬眸,眼中带着渴求倔强,哪怕是微微颤动,她也不想就此放手。

    “弟子恳请师叔祖再替弟子算上一卦。”

    王麻子面露难色,叹气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因果循环,十卦九难。况且如今这天下,又有何人能替他卜上一卦。”

    天命运数扑朔迷离,朱雀七宿衍生之时,二两酒的命数便已是让人雾里看山,再难揣摩。龟仙人和王麻子皆是擅于占卜问卦,深究紫薇星斗之数,可也难窥一二。离鸢眼帘缓缓垂下,落寞孤寂,紧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空气彷如凝质,格外沉重,泛着点点哀思。张三“唉”了一声,出言劝道:“小二,其实这卦算与不算,你心里始终已有落子。我辈修仙,本就是窃取天地造化,若是轻言放弃,又有何乐趣。人若是迷路,无灯火星辰,便按着心的方向前行,就算最后依旧迷惘,可也不负本心。”

    离鸢抿嘴,努力的挤出一抹笑意,她的心本就已有定局。

    “弟子痴迷,谢师叔祖指点迷津。”

    张三闻言大笑,摇了摇手中酒壶,叮咚作响,说道:“师叔祖也在这红尘之中,何来指点迷津的本事。不过这竹叶青,小二你可得多带些过来,你那徒儿怕是也好这口。”

    离鸢秀眉轻蹙,嗯了一声,抬头望向西边,似乎穿过百里之远,望着那座熟悉的竹楼,望着那袭熟悉的背影。

    “师叔祖,若是他在剑域之中惹了事情,还望师叔祖能看在弟子的情面上,知会一声。”

    张三听了这话,先是点头,又猛然摇头。这一举动让离鸢心中生疑,只以为是她情面太轻,心中有些黯然。哪料耳边瞬间响起一道惊响:“就算他闯了弥天大祸,只要在这剑域之中,都是老夫说了算。老夫说没事,谁还敢来没事找事不成。”

    离鸢面带不解,李四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不,师尊的传承在这剑塔之中,当年本是想要交给离南小子,可惜最后还是缘分未到。这酒二两倒是甚合我等脾胃,若是真与师尊有缘,那他就是我们的小师弟,我们做师兄的自然是要帮衬帮衬。”

    张三李四王麻子是何脾胃,离鸢可是早有耳闻,有些放肆的打趣说道:“弟子听龟仙人说起过师叔祖的陈年旧事,照此看来,我那油腔滑调,惹是生非的徒儿真跟师叔祖有些投缘。”

    李四一听这话,面上有些无光,板着脸语重心长的说道:“小二,你这样那师叔祖寻开心可是不行。四百年前,师叔祖可也是风流倜傥,翩翩公子的打扮,你那徒儿比我还是要稍逊三分。”

    离鸢扑哧一笑,连连点头,嘴里念叨:“师叔祖当年迷倒万千少女,风姿卓绝。如今也是不减当年,风采依旧。”

    这话说得李四都有些面红,笑骂一句:“你这小二,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溜须拍马,是不是跟你那徒儿待得太久,也染上了一身毛病。”

    离鸢抿着笑,得知二两酒在这剑域里有了大树乘凉,也算心事已了。应承下每过三日,就送来几壶竹叶青后,便告辞离去。

    夜幕垂下,凉风微微,二两酒将竹楼上下清理了一番之后,扯着喉咙喊道:“安夏”。

    竹楼之中回荡着二两酒的喊声,却是没有半点回应。一时心中奇怪,也不知这安夏去了何处,这便又唤了一声:“安夏小子。”

    依旧是无人应答,心中更是生疑,想着安夏今日有些奇奇怪怪的,莫非来了这剑域还未停歇,就去了秘境修剑不成。嘴里碎念不休:“这小子还真是个剑痴,浪费了这良辰美景,实在可惜。”

    独自迎着月光踏出楼外,想起已有九月未曾沐浴,这浑身俗气似乎与这世外仙境有些格格不入。又想着有溪水潺潺,这便顺着水声而去,远远望见有一处幽潭。

    月色皎洁,洒在潭水之上,宛如明镜。突见潭水之中似乎有道人影,心下奇怪,这便定睛一看。借着月光,只见一头长发如丝绦垂下,发梢浮在水面之上。三千青丝之下,露出的手臂裸背光滑细嫩,肤如凝脂。

    莫非是个女子?

    二两酒心中存疑,可又转念一想这可是他的地头,莫非还有旁人敢来不成。这便嘿嘿一笑,暗想定是那个细皮嫩肉的桃花眼,这便小声唤道:“安夏小子。”

    一语,一惊。

    潭水之上瞬间水波荡漾,掀起涟漪阵阵,却始终无人回应。

    二两酒扯了扯嘴角,自顾自的说道:“我说安夏小子,小爷在竹楼里忙里忙外,你却跑到这里轻松快活,可真是太没良心了。”

    依旧是唯有他的声音回荡在山水幽谷之间,那道背影始终停在原地,波纹渐急。

    “嘿,还跟小爷整这套东西,既然你不说话,小爷可就下来了。”

    “不,不要…”

    可这话却是晚了半分,只听扑通一声,二两酒一头扎入水中,潜到安夏身前,探出了脑袋。

    月色渐渐迷离,二两酒目瞪口呆的样子却是被照得格外清晰。夜色沉静,他喉头耸动的声音清亮可闻。

    长发,薄唇,桃花眼。

    玉面,蛾眉,半酥胸。

    “这下,还真成了落水鸳鸯。”

    安夏双眼泛着怒火,面布寒霜,双手挡在胸前,贝齿咬着下唇,羞怒难堪。

    二两酒深深吸了口气,费了老大劲才缓缓吐出,有些吞吐的说道:“安夏,这,这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说的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只见道道水幕冲天而起,宛如天幕垂下,安夏羞愤的抬手,一巴掌拍下,却是停在二两酒面颊前面。一掌推出,二两酒也没阻拦,身形暴退,潜入水中不知去了何处。

    安夏愣愣的停在原地,心里再想,她明明已经察觉,为何未走。

    二两酒唤了两声,她大可离去,却又故意留下。

    他不是故意的,或许真不是的。

    只是她想,若是故意的,或许她还未高兴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