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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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过完了一辈子老天紧接着又赏了一辈子还算是件比较令人满意的事,可这额外赏的一世,怎么就成了眼前这副光景?

    王怜花勉强撑起如今这副病怏怏的身体,默默盯着手中小铜镜中这张陌生女人的脸,有些生无可恋。

    的确,他惜命,也极懂得保养,然,不幸的是,是人都避不开生老病死,他也不例外。

    上辈子寿终正寝,本想着应就此安息转世,谁想却像是一场梦,睁开眼却诡异的回到二十余岁的年轻身体里。

    这固然是好事,然而投生成一枚女子却是无论如何都让王公子高兴不起来的事。

    王公子上辈子便以博学著称,正史野料朝堂乡间都感兴趣的很,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他倒是百无禁忌,故而对市井之中颇为流行的一些野史话本也是有所耳闻,躲在这二层寒酸小楼半日,听了些屋外杂音,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重活的一辈子,当真有趣,竟成了二十三岁即因些风流债而短命被杀的潘金莲小娘子!

    虽说他对本朝新成的《水浒》话本不甚熟悉,但武松杀嫂的典故确实人尽皆知的。想他上辈子武林独步风流倜傥一生,今日却重生到一个一丝武功全无,还病怏怏娇滴滴的小娘子身上,委实老天开的一个大玩笑。

    王公子此刻正哭笑不得的仰面躺在床上缓神,忽听得楼下有些响动,是叮叮当当开门声音。

    王怜花动都懒得动身。想也知道,这是潘小娘子那三寸钉枯树皮的相公,武大。

    他现在已有些明白事情来龙去脉。这潘小娘子此时身体十分不适,受了风寒是表,心内郁结乃是里。这般相貌的小娘子委身于此等粗鄙夫君,任谁都高兴不起来。看这床边药渣,都是些极便宜的下等药材,也不甚对症,这身子有个三长两短也没什么奇怪。

    噔、噔、噔,一阵短促的上楼声后,门帘被挑开,一股湿冷的寒气带进来,紧跟着一个憨憨的带笑的声音殷切传来:“娘子今日可好些了?”

    王怜花懒得睁眼,竭力动弹了一下身子,便侧身面朝里躺去了。

    只听武大又傻笑道:“若是娘子好些了,明日我就可晚些回来,多卖两屉炊饼,好为娘子再抓些药。”

    若是上辈子二十余岁的王怜花,最讨厌的莫过于愚笨粗鄙之人,然此时的他却是过完了一生的王怜花,后半生自在游侠,看惯世事,很多事早已看开,也知武大也是个疼惜自家娘子之人,可惜两人实在不般配,导致了这桩惨剧。

    但无论如何,这也不是他鼎鼎大名王公子继续委身此处虚度光阴的理由。上天既然给他再一世,便不是让他虚度的。尽管此生莫名成了一名女子,实在让人窝火。

    想及此,他下定了主意,缓缓转过身来,费力起身,咳了两声,看着床前紧张兮兮搓着手的矮短武大,顿了顿,才道:“这药……”

    他刚开了个口,听着自己口中发出的嘤嘤软软的声音,不禁心内一凛,寒毛直竖。

    他上辈子精于易容之术,自然男女老少神态、嗓音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然则,能以假乱真是有趣,若真变成真的,可就让人吃不消了。

    王怜花此刻便是如同吞了不该吃的东西,差点把自己再给惊死了回去,半天没找回自己该说些什么。

    活脱脱一个七尺男儿,突然变成如假包换的娇滴滴小娘子,用这柔弱细软的嗓音讲话,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浑身难受。

    不知怎的,他猛然想起多年前他曾被朱七七胁迫扮成女子的往事。那时他被点了穴道,无奈至极,只能由她胡作非为,但怎知自己少时容貌也有些过人之处,是以被多少男人直勾勾盯着看过,还差点被胜家堡的那个傻小子给看上了非要娶了去。

    这些陈年往事多年后再想起,没了当时的愤怒和难受,反而觉得有趣,然而此刻,王怜花简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眼下,他可真成了如假包换的女人了。而且还是个容貌不错的女人。

    一想到这一辈子他都得被天下的男人这样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就简直想马上再死一次,再去投胎一回。

    然而投胎这种事,却不是他说了算的。所幸王公子一直是个识时务的男人,眼下还是保住当下寄宿的这具身体要紧,于是干咳了两下,故意粗了些嗓音,让自己听着不那般难受,才接着说道:“这药难吃的紧,也没什么效。你拿纸笔来,我来写个方子给你,劳烦……劳烦你帮我去上好的铺子抓些来。”

    他实在喊不出什么官人之类的称呼来,便直接以“你”称呼。

    武大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平日她也对自己不大好言好语,她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随她高兴就好。只是觉得她刚刚这话着实有些奇怪。他这娘子自幼是大户人家的使女,针线饭菜那是无话可说,可读书认字却没听说,能认得自己名字签字画押已属难得,怎会还会自己写方子?

    见武大愣神,王怜花有些不悦,蹙了蹙眉,“怎么,舍不得这些银钱?”

    武大哪里敢惹这尊菩萨生气呢,从来便只有伺候她高兴的份儿,忙解释道:“娘子莫气,小心伤了身子。只是咱家里哪有什么笔墨纸砚,我这就去隔壁胡家借来。他之前做过小吏,家里笔墨纸砚却是不缺的。”

    说完,武大便忙不迭的跑下楼去,借纸笔去了。

    王怜花叹了口气,复又躺回床上,长吁了一口气,胸口闷得生疼。

    这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心病才是要紧的。眼下他倒是没了之前潘小娘子的心病,可这缠绵风寒也不是马上就能好的。

    再说,就算好了又能怎样,这屋子一看便是寒酸破败,他又没了一点武功,白手起家真是要破费些功夫。

    稍等了半晌,武大喘着粗气跑了回来,手里拿着纸笔。

    王怜花欠身起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残余力气,开始熟稔的研磨,展纸,写字。

    王公子写得一手好字,他自是写的欢畅,却没理会身旁武大嘴巴张的几乎能塞下几个大鸡蛋了。

    ——这还是自家娘子么?

    ——可她分明就是自家娘子啊!

    ——如此看来,他这娘子还真是万里挑一,无可挑剔,完美无缺!

    武大傻呵呵的笑着看着他写完,吹干,然后递过来。

    武大也不识几个字,直接揣在怀里便道:“这阳谷县最好最大的药铺便是西门大官人家的。我这就去给娘子抓来。”

    一听到西门大官人这几个字,王怜花就又有些脑袋疼,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出去,他要好好闭目养养神。

    武大掀了帘子自去,王怜花突然想起一事,叫住了他:“你多带些银钱,这药怕是不便宜。”

    他也是猛然想起武大这家什破旧,怕是没钱。虽然已经尽量挑寻常的药材配了,但这些药材若真是品相好,怕是不会很便宜,总是要比先前吃的药贵不少。

    谁料武大却憨笑道:“无妨,娘子身子要紧,没钱了可以再挣。”

    王怜花皱了皱眉,“没钱谁给你抓药?岂非白跑一趟?”

    武大道:“娘子莫是忘了咱卖了清河县老屋手里还有些银钱?去了赁这房子的房钱,平日省吃俭用,还有些。再说,哪怕是给娘子用完了,也无妨,我可再去借些。”

    王怜花忽的想起一事,道:“你把些陪嫁妆奁带着罢,若是不够,换些钱也好使。”

    武大一愣,忙道:“那是娘子陪嫁,怎可……”

    王怜花蹙眉道:“钱财岂非身外之物,你何必在意。”

    实则他心里却道,他堂堂一男子,日后必不会涂脂抹粉。模糊的一些旧主记忆里,这潘金莲是有些陪嫁饰品的,全部卖了去,一则救急救命,二则他是真瞧不上这些廉价的东西,这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省心,否则只要一想到这些女人用的玩意儿,就心里有股邪火,憋闷难忍。

    既然娘子都这么说了,武大也明白这药大概是真的有些贵。如今刚来阳谷扎根,天天省吃俭用,才让她换季招了风寒,如今自然救命要紧,快些好了,他也安心。

    想到这里,他搬起踏脚凳,笨笨拙拙的爬上凳子,打开一个大柜子,努力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匣子。

    王怜花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两眼,索性不想再看。这份笨拙简直是不忍直视……

    这边厢,武大拿了所有压箱底的家产,出了门,一路径直快步往西门庆的药铺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