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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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天的大雪，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召陵城像是糟了天大的冤屈，鹅毛雪花漫天飞舞，令这座百年老城褪去了庄严的黑，蒙上一层素白，远远望去，好似一座雪城。
沐洵自回来之后，就没从紫檀苑中出来，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连盛庸都拖着病体勉强打起精神，与明英一同进紫檀苑商议。
忙碌的不止沐府的主子们，还有一众下人和奴隶。昨晚紫檀苑中的一棵老槐经不得风雪，被压折了主干，现下正横在花园里，连同周遭的腊梅树都遭了秧，死了一大片。
好在这老槐虽然枝桠繁多，但终归朽木中空，清理起来并不是很费劲，阿晋累的满头大汗，为了加快进度，对旁边的阿沅说道：“你去找找遐心，让她多召集点小婢子过来，这腊梅是少主子的最爱，又是娇贵的种儿，养活了不容易，我们都不会摆弄，还是女孩子家的擅长这个。”
阿沅闻言，有些为难道：“晋哥，我听说遐心自昨晚上受了惊吓，就没出房门，连早饭都没吃，下面的小婢子去叫门，都被骂了出来，我看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
阿晋耸了耸肩：“也好，那就把锦儿碧儿叫来好了。”
遐心的确受了惊吓，可这惊吓却不单是因为看到了史敬惨烈的死相，按理说，这个人死了，省去了她的麻烦，她该满心欢喜才是，可是，她每每想起他的死，都觉得不寒而栗，这寒意浸到骨子里去，让她寝食难安。
而这寒意都来自同一个人，就是那个陪伴在沐洵身边的乐女——猫儿。
屋子里接着地龙，又燃了炭，遐心蜷缩在床角，捂着厚厚的棉被，可还是止不住的发冷。从陆大娘到史敬，这两个人都是因她而死……遐心紧紧的攥着被角，回想着这个乐女入府后的种种，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却莫名的觉得，她这次猜对了……
无忧一早就醒了，她昨晚从风陵苑出来，就去探了巽园，外面的锁并不难解，只是里面的祠堂，着实有些难住她了，八卦锁最是复杂，只说拿到钥匙，都要费些时间打开，若是用其他东西触动了机关，更是自找麻烦。
她摆弄着桌布，有些懊丧起来，沐洵喜怒无常，又是个机敏惊觉的主儿，要拿到钥匙谈何容易。
“谁！”
无忧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打开了门，可是外面除了呜咽的风雪，连半个影子都没有，她心头狐疑，眯起眼睛扫视着周围，地上连脚印都未曾留下，可她的耳朵绝不会错，方才的确有人在外面。
无忧心头一动，抬起头来，果然在门上看到了一枚小小的流星镖，上面挂着一根小指粗细的竹筒。
无忧呵了呵手，坐在炭盆边小心的将那竹筒打开，薄如蝉翼的纸片上唯有两行小字，这字迹清秀隽永，她当然认得出。
“毒入骨，芷容危，速取血薇。”
简短的十个字，却看得无忧一阵心惊，以楚峥的性子，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怎会用上这样重的字。
“叩叩叩。”
无忧微微一愣，问道：“什么事？”
“猫儿姑娘，我是锦儿。”
无忧将东西掷进炭火中，眼看着那薄薄的纸被烧成了灰烬，才转身开了门。
“怎么了？”
锦儿冻得双颊通红，搓着手说道：“姑娘，昨儿个夜里，紫檀苑的那颗老槐倒了，压坏了旁边的好一大片腊梅，阿晋叫我和碧儿去瞧瞧还能不能活。”
“好，你们去吧。”
“嗯，锦儿会尽快赶回来的，午饭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到了时辰厨房大娘会给姑娘送来的。”
“等下，我和你一起去。”
锦儿有些惊讶：“姑娘，外面冷的紧呢，您……”
无忧淡淡一笑，说道：“不碍事。”
锦儿眼珠儿一转，急忙从房中拿了手炉和出来，又将那件雪狐大氅找了出来为无忧披上。然后围着无忧转了一圈儿，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又急忙从房内的梳妆台上选了一根簪子，替无忧别在了发髻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姑娘总算想开了，锦儿说句不当说的，还请姑娘别生气，主子总归是主子，二少爷喜欢你，是我们这些下人都看在眼里的，自从锦儿来到沐府，就从来没见过二少爷对哪个人这样上心过，遐心更是不能跟您比，姑娘性子安静淡薄，虽然是好事，可是二少爷被人簇拥惯了，您也要时不时的低个头，讨个巧，二少爷必定会更宠着您的！”
无忧眼看着锦儿的小嘴一张一合，虽然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有条有理，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禁有些想笑，她若是货真价实的宠婢，必然十分感谢身边这个伶俐的小军师。
“我明白了，锦儿，走吧。”
锦儿见无忧似乎并不是很承情，不由有些怒其不争，恨不得与她换一换，使出浑身的解数，去讨沐洵的欢心，想到此处，她不由暗叹一声，垮了眉眼，跟着无忧朝着紫檀苑走去。
但凡是活物上了百岁，都是有灵性的，这百年老槐倒了，雪也渐渐停了。
无忧见这堆砌的老枝中还有几只鸟窝，该是冬天里留鸟的住所。
阿晋叹了口气：“这树上本来住着几只云雀的，只是鸟儿再回来，怕是找不到家了。”
“鸟是飞禽，何处都可为家。”
无忧一愣，转身就看到了沐洵。
阿晋被吓了一跳，急忙行了礼：“二少爷，您怎么出来了？”
无忧福了福身子：“二少爷。”
只过了一夜，无忧却觉得沐洵似乎憔悴了许多，本就瘦削的双颊塌陷下去，眼底泛出青色，神色疲惫，连一向光洁的下巴都长出一层淡青的胡茬。
沐洵看着那一片零落的腊梅，喃喃道：“只是可惜了这一片上好的丹心腊梅。”
阿晋仔细瞧着那花朵，奇道：“还真是红色的花蕊，这个名儿好，怪不得难养，奴才听盛掌事提起过，这种子还是从北齐带回来的，真是可惜了。”
无忧说道：“倒也不见得活不了，主子若觉得可惜，不如让猫儿把这些花瓣收起来，等天放晴了，就拿出来晒一晒，制成干花，做一只锦囊挂在身上，也不辜负这腊梅傲雪盛开的香气。”
沐洵挑起眉毛，看着孩子红扑扑的脸颊，说道：“你倒是懂风情，跟我进来。”
无忧想起昨晚那顿无名火，顿时一阵头大，可是主子有令，他这个小婢女怎么有选择的余地。
沐洵的房间里依旧很暖，他似乎有些疲惫，安静的坐在书架旁，微闭着眼睛，眉头簇成川字，慢慢的揉着额角。
“猫儿，吹首曲子听。”
无忧微微一愣，这样温和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像沐洵了。
“少爷要听哪一首？”
沐洵淡淡道：“就要你家乡的那首小曲儿。”
无忧从怀中拿出口琴，她已经好几天没吹过了。这口琴的音色并不好，可是只有在这种时候，她似乎才能感觉到，她是真真正正的在活者，活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只有在这熟悉的旋律响起来的时候，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那个叫景千的灵魂还活在这具别人的躯壳里。
沐洵睁开眼睛：“猫儿，你过来。”
“少爷不要听了吗？”
无忧这才看清楚，沐洵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甚至连旁边的床榻都异常整洁，他该是一晚都没有睡。
“少爷有什么心事吗？”
沐洵淡淡一笑，将孩子拉进怀里，轻柔的圈着她，下巴抵在他毛茸茸的头发上，声音异常低沉：“我的心事即便是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是猫儿。”
“少爷不说，怎么知道猫儿不懂呢。”
沐洵低头瞧着孩子倔强的神色，有些想笑：“你这性子，该改一改。”沐洵微微一顿，把玩着孩子柔软的小手，继续说道：“不过，改了也就不是猫儿了，猫儿就是要有爪子才好。”
接连几天的大雪，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召陵城像是糟了天大的冤屈，鹅毛雪花漫天飞舞，令这座百年老城褪去了庄严的黑，蒙上一层素白，远远望去，好似一座雪城。
沐洵自回来之后，就没从紫檀苑中出来，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连盛庸都拖着病体勉强打起精神，与明英一同进紫檀苑商议。
忙碌的不止沐府的主子们，还有一众下人和奴隶。昨晚紫檀苑中的一棵老槐经不得风雪，被压折了主干，现下正横在花园里，连同周遭的腊梅树都遭了秧，死了一大片。
好在这老槐虽然枝桠繁多，但终归朽木中空，清理起来并不是很费劲，阿晋累的满头大汗，为了加快进度，对旁边的阿沅说道：“你去找找遐心，让她多召集点小婢子过来，这腊梅是少主子的最爱，又是娇贵的种儿，养活了不容易，我们都不会摆弄，还是女孩子家的擅长这个。”
阿沅闻言，有些为难道：“晋哥，我听说遐心自昨晚上受了惊吓，就没出房门，连早饭都没吃，下面的小婢子去叫门，都被骂了出来，我看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
阿晋耸了耸肩：“也好，那就把锦儿碧儿叫来好了。”
遐心的确受了惊吓，可这惊吓却不单是因为看到了史敬惨烈的死相，按理说，这个人死了，省去了她的麻烦，她该满心欢喜才是，可是，她每每想起他的死，都觉得不寒而栗，这寒意浸到骨子里去，让她寝食难安。
而这寒意都来自同一个人，就是那个陪伴在沐洵身边的乐女——猫儿。
屋子里接着地龙，又燃了炭，遐心蜷缩在床角，捂着厚厚的棉被，可还是止不住的发冷。从陆大娘到史敬，这两个人都是因她而死……遐心紧紧的攥着被角，回想着这个乐女入府后的种种，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却莫名的觉得，她这次猜对了……
无忧一早就醒了，她昨晚从风陵苑出来，就去探了巽园，外面的锁并不难解，只是里面的祠堂，着实有些难住她了，八卦锁最是复杂，只说拿到钥匙，都要费些时间打开，若是用其他东西触动了机关，更是自找麻烦。
她摆弄着桌布，有些懊丧起来，沐洵喜怒无常，又是个机敏惊觉的主儿，要拿到钥匙谈何容易。
“谁！”
无忧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打开了门，可是外面除了呜咽的风雪，连半个影子都没有，她心头狐疑，眯起眼睛扫视着周围，地上连脚印都未曾留下，可她的耳朵绝不会错，方才的确有人在外面。
无忧心头一动，抬起头来，果然在门上看到了一枚小小的流星镖，上面挂着一根小指粗细的竹筒。
无忧呵了呵手，坐在炭盆边小心的将那竹筒打开，薄如蝉翼的纸片上唯有两行小字，这字迹清秀隽永，她当然认得出。
“毒入骨，芷容危，速取血薇。”
简短的十个字，却看得无忧一阵心惊，以楚峥的性子，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怎会用上这样重的字。
“叩叩叩。”
无忧微微一愣，问道：“什么事？”
“猫儿姑娘，我是锦儿。”
无忧将东西掷进炭火中，眼看着那薄薄的纸被烧成了灰烬，才转身开了门。
“怎么了？”
锦儿冻得双颊通红，搓着手说道：“姑娘，昨儿个夜里，紫檀苑的那颗老槐倒了，压坏了旁边的好一大片腊梅，阿晋叫我和碧儿去瞧瞧还能不能活。”
“好，你们去吧。”
“嗯，锦儿会尽快赶回来的，午饭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到了时辰厨房大娘会给姑娘送来的。”
“等下，我和你一起去。”
锦儿有些惊讶：“姑娘，外面冷的紧呢，您……”
无忧淡淡一笑，说道：“不碍事。”
锦儿眼珠儿一转，急忙从房中拿了手炉和出来，又将那件雪狐大氅找了出来为无忧披上。然后围着无忧转了一圈儿，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又急忙从房内的梳妆台上选了一根簪子，替无忧别在了发髻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姑娘总算想开了，锦儿说句不当说的，还请姑娘别生气，主子总归是主子，二少爷喜欢你，是我们这些下人都看在眼里的，自从锦儿来到沐府，就从来没见过二少爷对哪个人这样上心过，遐心更是不能跟您比，姑娘性子安静淡薄，虽然是好事，可是二少爷被人簇拥惯了，您也要时不时的低个头，讨个巧，二少爷必定会更宠着您的！”
无忧眼看着锦儿的小嘴一张一合，虽然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有条有理，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禁有些想笑，她若是货真价实的宠婢，必然十分感谢身边这个伶俐的小军师。
“我明白了，锦儿，走吧。”
锦儿见无忧似乎并不是很承情，不由有些怒其不争，恨不得与她换一换，使出浑身的解数，去讨沐洵的欢心，想到此处，她不由暗叹一声，垮了眉眼，跟着无忧朝着紫檀苑走去。
但凡是活物上了百岁，都是有灵性的，这百年老槐倒了，雪也渐渐停了。
无忧见这堆砌的老枝中还有几只鸟窝，该是冬天里留鸟的住所。
阿晋叹了口气：“这树上本来住着几只云雀的，只是鸟儿再回来，怕是找不到家了。”
“鸟是飞禽，何处都可为家。”
无忧一愣，转身就看到了沐洵。
阿晋被吓了一跳，急忙行了礼：“二少爷，您怎么出来了？”
无忧福了福身子：“二少爷。”
只过了一夜，无忧却觉得沐洵似乎憔悴了许多，本就瘦削的双颊塌陷下去，眼底泛出青色，神色疲惫，连一向光洁的下巴都长出一层淡青的胡茬。
沐洵看着那一片零落的腊梅，喃喃道：“只是可惜了这一片上好的丹心腊梅。”
阿晋仔细瞧着那花朵，奇道：“还真是红色的花蕊，这个名儿好，怪不得难养，奴才听盛掌事提起过，这种子还是从北齐带回来的，真是可惜了。”
无忧说道：“倒也不见得活不了，主子若觉得可惜，不如让猫儿把这些花瓣收起来，等天放晴了，就拿出来晒一晒，制成干花，做一只锦囊挂在身上，也不辜负这腊梅傲雪盛开的香气。”
沐洵挑起眉毛，看着孩子红扑扑的脸颊，说道：“你倒是懂风情，跟我进来。”
无忧想起昨晚那顿无名火，顿时一阵头大，可是主子有令，他这个小婢女怎么有选择的余地。
沐洵的房间里依旧很暖，他似乎有些疲惫，安静的坐在书架旁，微闭着眼睛，眉头簇成川字，慢慢的揉着额角。
“猫儿，吹首曲子听。”
无忧微微一愣，这样温和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像沐洵了。
“少爷要听哪一首？”
沐洵淡淡道：“就要你家乡的那首小曲儿。”
无忧从怀中拿出口琴，她已经好几天没吹过了。这口琴的音色并不好，可是只有在这种时候，她似乎才能感觉到，她是真真正正的在活者，活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只有在这熟悉的旋律响起来的时候，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那个叫景千的灵魂还活在这具别人的躯壳里。
沐洵睁开眼睛：“猫儿，你过来。”
“少爷不要听了吗？”
无忧这才看清楚，沐洵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甚至连旁边的床榻都异常整洁，他该是一晚都没有睡。
“少爷有什么心事吗？”
沐洵淡淡一笑，将孩子拉进怀里，轻柔的圈着她，下巴抵在他毛茸茸的头发上，声音异常低沉：“我的心事即便是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是猫儿。”
“少爷不说，怎么知道猫儿不懂呢。”
沐洵低头瞧着孩子倔强的神色，有些想笑：“你这性子，该改一改。”沐洵微微一顿，把玩着孩子柔软的小手，继续说道：“不过，改了也就不是猫儿了，猫儿就是要有爪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