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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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池醒来的时候有些恍惚。她隐约记得自己已被从刑架上放了下来,这里也并非原先囚禁自己的房间,甚至自己全身放松,躺在一张床上。这样美好的感受让她几乎觉得有些不真实。但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却时刻提醒着她:你是个囚徒。

    她四处看了看,原本想好的计划已被打乱了。若不论行军武艺,程十七等人总还是斗不过她的。她原本的计划里,下一次休息之后,就是她逃出穆国的时机。

    这时突然一个含笑的声音道:“三殿下,睡的可好?”

    辰池闻声一惊,便一挺身要坐起来。谁料这一挺身顿觉腹间一阵剧痛,顿时逼着她脸色惨白,又栽了回去。

    穆从言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她,唇角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要我说,你还是松了口罢。你现在说了,我还能饶了你二哥性命。索玛已经死了,想必你不想让你二哥也落到那样的下场吧?”

    辰池咬紧牙,不说话。半晌,才狠声道了一句:“我说了,你们会信?”

    那一双眼睁大了,瞪着穆从言。明明该是不屈不饶的眸子,却有一丝濒死的灰败。

    “这么倔。”穆从言啧了一声,走过来扳着她的脸盯着:“果真,像极了。”

    他还是那样人畜无害的脸和衣着,却显得危险而可怕。穆从言言罢便松开辰池,往桌边去了。片刻后他展着一张凤凰图对辰池笑道:“看这眼睛,我可总算……能画出一分□□来了。”

    辰池恨道:“你囚禁我,只为作一副画?”

    又哼道:“就算你如此费尽心思,也不及我二哥半分笔力。”

    “当然不。”穆从言也不恼,笑笑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留着你,是要杀人、诛心。”

    辰池脊背一凉,不发一言。穆从言果然又道:“但若能使你说出什么来,便更好了。”

    辰池冷笑了一声。她刚受了刑,正虚弱的满头冷汗,这一声也气若游丝。

    穆从言脸上笑意更深。他在辰池身边一坐,笑意盈盈看着她——只不过,那笑意虽然纯良,却让辰池有些毛骨悚然。

    “你大可接着说下去。我正喜欢你这样的一双眼睛。”对峙许久,在辰池即将支撑不住,脸色已白得吓人的时候,穆从言突然俯身,凑在她耳边说道,“而且——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说完,他对着唇边辰池小巧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小口气。

    辰池一激灵,本已迟钝了的目光又不屈地凝了一凝,最终再次散开了。

    穆从言坐起来,微微笑起来。

    不知为何,他很喜欢这过程。败在他手里的人多半泯然众人——他喜欢看着本应挥斥天下的人折了翅膀,失神地委顿在他面前。

    他伸手去抚摸辰池的脸,喃喃道:“只是这双眼……可惜,可惜!”

    一边说着,他一边毫不惋惜地掏出一个瓷瓶来。他取出几丸细细的药丸,喂到辰池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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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的日子似乎平静无波。穆从言自然也是要逼问辰台机密的,但手段上却隐秘了太多。

    常常是辰池已痛至昏厥,但穆从言的行宫里,却没有半点痕迹,甚至依旧安适而平静。她身上的血腥味被穆从言点起的香盖过,有人要进寝宫,也都被穆从言赶出去,或仅仅止于屏风之前。

    但最可怕的,还是他本人轻声软语带来的折磨。

    辰池向来被人称赞工于人心,在这一点上,她几乎算是个空前绝后的天才。但她不知道的是,原来向来被人们当做草包的穆从言,比她厉害了不止一个段位。

    他三言两语,就能绕开她心间壁垒,直击她最脆弱的软处。

    “辰甫安本来就聚不齐兵将,燕桥又和他不是一条心。就算你不说……他也迟早有一天会死。”

    “你父皇那么信任你,把政事都交到你手上……啧啧。他要是落了个昏君的名头,还不都是为了你?”

    “你那小情人当年叫什么来着——谢云轻?你看,你当初要是答应了燕争帝求聘,那连谢雨轻都不会死,说不准,还会变成个名将。”

    “雨轻……淤青……哈哈,淤青——他死的时候,要比淤青疼多少倍?”

    “你母后对你要求也不低吧?她出身平民,你也算半个平民……你害死了多少平民呐。——哎,生灵涂炭的——”

    辰池知道他的意图。但是一来她身体已不够支撑她心思运转,反而拖累她心绪低落,二来穆从言说的句句属实,句句都是她心底久藏的阴翳。

    不知为何,她身体里开始时不时出现撕裂一样的疼痛,常常疼得她想蜷起身子。但是她身上重重刑器,又让她动弹不得,只在四肢上多添了几道血痕。

    穆从言也不让她睡着。他似乎知道燕争帝的手段,也知道了种种刑罚里最为有效的一种方式。

    穆从言看准她的状态,就常常在她心思飘忽的时候突如其来地问她辰台的事情。有几次,甚至辰池都快要说出口了,却忽然清醒过来。穆从言每次看着那双迷蒙的眼睛恢复清明,心里都充满了挫败,却不动声色,反而沉住气,继续诱导她。

    辰池有的时候,会反驳他。精神好的时候,甚至会把他反驳的哑口无言。他也渐渐吸取了这个教训,后来的每次询问,都挑在辰池受刑数日未睡的时候、但那段时期,辰池已经三缄其口,一句话都不说了。

    她甚至止不住眼泪,但一句话都不说了。她其余最后的气力,全部都交给穆从言——每次见他,她都充满了恐惧,却也不忘了瞪他。那力气用的,像是能挖掉他一块肉一样。

    这大概是她仅有的一点童真之气了,在山穷水尽的时候被逼出来。有的时候,穆从言都不由得哑然失笑了。

    辰池还试图联系穆从言派系以外的人,只可惜穆从言也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她一次也不曾成功过——有点像是落入她自己手里的吴晓。

    而太久的折磨,又让她迅速消瘦下去。甚至产生了幻觉。幻觉里有她极度渴望的模样,也有她极度害怕的模样。她时常被这些模样折磨到痛哭涕零快要发疯——幻觉里有孙破毫不留情将她一刀毙命,有谢云令温柔地抱着她战死,有辰甫安被人斩落马下踏作一滩血肉……也有辰甫安站的远远的,用一个陌生的声音冷冷问她:

    “你不可能是辰池。能把我们的计划说出来的人,才是辰池。”

    辰池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松开了。她几乎是哭着蹒跚走过去,扑在辰甫安怀里。

    但是她说:“不行……我……不能说……”

    这句话是她十几天来第一句话,嘶哑的几乎不能听。剧痛里她把穆从言认作了辰甫安——这已经算是一个极大的突破,但看样子,也只能到这里了。

    于是穆从言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辰池在他身后,趴在地上,却还似疯似癫喃喃叫着他:“二哥……你不要生我的气呀……”

    她已经凄惨令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却还是咬紧牙关,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她最后的力气最后的理智,都浮游撼树一般,拼死捍卫着那么一个已经亡了的国家——风雨飘摇金戈铁马里,那样单薄的两个字。

    甚至可能只有一个字,每个皇族都会誓死捍卫的那一个字——姓氏。

    所幸,穆从言算不上一棵树。于是在时光里卑微如浮游的她,执拗过了穆从言。

    她受尽百般折磨,却一直不曾放弃。虽然这么久,幻觉以外,辰池甚至只见到了穆从言和他的一名心腹。程十七、孙破、施长岚……她甚至不能推断出他们的近况。

    就连最近的一次也毫无希望。那次是孙破进来禀告战况。禀告之后,他抬起头,目光里邪气凛然,对穆从言笑道:“听说殿下将辰池囚禁已有十数天,末将只提醒您一句,她身上伤势极重,底子又虚弱,殿下,可莫要将人玩坏了。”

    辰池当时刚刚自昏迷中被人粗暴地唤醒,听了这一句,知道孙破在此,正欲挣扎,却被人塞了嘴、制住双手,刚咳出一口腥甜的血,便被生生堵在喉咙里。

    她头痛欲裂,恨不能一头撞死,却偏偏被人制住,动弹不得。

    而屏风外的穆从言,还是悲天悯人毫无心机般地,怒道:“战事失利,孙将军还有工夫与我说这个?辰姑娘在你们手上不过是个囚徒,在我这,却是无论如何要善待、要保护的弱女子!”

    辰池只听孙破低低笑了一声,道:“是末将多嘴了。末将告退。”

    孙破走远后穆从言便走了进来,带着一贯温和的气势,本欲作画,抬眼一见辰池醒了,便取下她口中的东西,接着她昏迷之前的问题笑问道:“辰欢城内城,到底有多少机关暗岗?”

    辰池自然不会说。

    但穆从言浩瀚的耐心都已经被她消磨的见了底。

    于是沉默后接踵而来的便是又一根折断的指骨。

    剧痛之下辰池已经意识朦胧,却又听到穆从言对她道:“你这条命,我知道你是不在乎的。你只不过是辰台遗留下的一个孤魂野鬼罢了,本来就没有性命可言。但是孤魂野鬼也有消散的一天,你莫非真的以为,一己之力,就可以恢复当初数十万大军联手覆灭的辰台?”

    “有人信你,只不过是他们愿意追随你罢了。上至你的兄长,下至辰台百姓。但是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让旁人随你孤注一掷、付出生命?”

    “我知道你的执念,但是执念只是执念罢了。你的执念不可能完成,所以你就要放手,给别的执念让路。”

    “辰池,我有执念,也有希望。旁人也有他们的执念和希望。你自己穷途末路了,不能把他们也拖累到你如今的境地。”

    辰池一字不答。但是在想到辰甫安的时候,她却忽然湿了眼眶。

    穆从言那心腹觉得新奇,却见穆从言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道:“想想你的兄长,和追随你的数万之众。你一个人的执念,却断送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无论复国成功与否,在辰台国破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不久于世了。别挣扎了,放下你的执念,还能挽救回几条性命。”

    辰池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坚如磐石的心,第一次有了动摇。

    这是一次极血腥极漫长,但已司空见惯了的一次催眠。

    却是第一次,终于动摇了辰池的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