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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他说长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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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梦半醒之间,微微亮光透过睫毛缝隙撞入眼帘,二两酒极不情愿的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身旁,安夏已经没了踪影,倒是留下了一张字条。字体娟秀,落笔如云烟,宛如娇媚女子所书。二两酒嘴里暗暗嘀咕:“这安夏若是女子,定然也是倾国倾城。”

    这莫名其妙的念头刚一升起,他就给了自个儿两个嘴巴子,摇头骂道:“这小子若真是个娘们,那小爷昨日夜里不是亏大发了。仗着一把木剑能杀几条蝰蛇精怪算个什么本事,竟然还敢威胁小爷。等到小爷摸上离鸢师傅的床头,看你那把木剑还敢不敢在小爷面前嚣张。”

    扯虎皮,吃软饭的勾当,二两酒是见不得旁人如此。可若真落到他自个儿头上,那可真是欢喜的紧。谁让他生的又俊,嘴儿又甜,虎躯一震,惹来莺飞蝶舞那不是常有的事么。昨日就还有个七八岁的小美人,吵着闹着要嫁给他呢。

    若是放在往日,二两酒自然是来者不拒,等他个七八年也未尝不可。但如今离鸢近在眼前,无时无刻不扯着他的心绪翩飞,哪能干丢了西瓜捡芝麻这等蠢事。二两酒嘿了一声,将青梅长剑和紫金葫芦挂好,收拾起全副身家便出门而去。

    路过离鸢房前,探头探脑的望了一眼,光是那曼妙的背影都让他险些无法自拔。心里想着若真能驭剑三丈,到时候离鸢独宠他一人,那威风劲,光是想想,都让他有些飘飘然了。只恨昨日嘴贱,非要去说个什么两月之内驭剑三丈,越想越是来气。

    紫竹林间,二两酒盘膝打坐,闭目凝神,口中默念《握奇经》,百余气府如呼吸吐纳一般,与这天地元气产生了微微共鸣。人体共有三百六十五处气府,如今他开了三分之一,恰好是六品境界。待到气府全开,练气大成,便是世间四品。再引一线神识游走全身,从灵台至眉心,蕴育一道本源坐镇眉心天宫,便可踏入三品炼神的境界。

    《握奇经》本是兵家秘典,走的是刚猛迅烈的路子,靠的更是白骨换修为,杀伐之气尤其浓烈。二两酒在这藏剑峰已有两月,可修为却是一直卡在六品,迟迟不得寸进。苦思许久,想来应是练气功法的缘故。

    二两酒在这藏剑峰中,别说杀人,宰只鸡的机会都是少有,又如何挣得来浑身杀气,又如何能按着《握奇经》的路数修行破境。静坐两个时辰,二两酒心中一直默念《握奇经》上的练气之法,虽是有些格格不入,但好歹聊胜于无。

    猛然睁眼,两道精光从他双眸爆射而出,一口浊气吐出,彷如大洪之堤一泻千里。百余气府齐齐绽开,天地元气疯狂猛窜,二两酒凝神,咬牙,不敢有丝毫放松。

    恰在此时,一团火焰凭空而现,原是布袋和尚的破烂道袍凌空而起,无火自燃。二两酒心中大惊,只见火光之中还有点点金光乍现,瞬间袭向他的眉心。片刻之后,这跟了他一路的破烂道袍再无痕迹,而他的识海之中却是多了一篇功法——《白鹤羽化经》。

    世间修行法门千万,在这中三品引气练气一块,道门可谓是一枝独秀。《白鹤羽化经》在龙虎山上也能算的上是不传之秘,如今隐没在二两酒的识海之中,当真是白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再度盘膝闭目,屏气凝神。二两酒将识海中的《白鹤羽化经》通篇记下,将这练气法门与《握奇经》所记的相互印证,心中自有所得。浑身气机散去,再按照《白鹤羽化经》上的法门引气运气,竟是觉着浑身舒畅。

    天地元气虽不如先前猛烈,但却绵长持久,源源不断。二两酒暗叹一声,这牛鼻子道士还真是别有手段。难怪在长歌苑里,那花道士不屑白骨换修为的兵家行径,反倒对这道门无为,骑鹤飞升倍加推崇。这般暗合天道的修行之法,说是清净,至少二两酒心里是愤愤不平。

    青梅长剑嗡嗡铮鸣,似乎有所感应。二两酒翻身一跃,执剑在手,气机绵长如江河入海,滚滚不绝。一挑一劈,一崩一刺,紫竹林间又多了个状如疯魔的修剑疯子。

    当日离南剑仙送二两酒入这山门,说到底也是起了爱才惜才之心。藏剑峰每半个甲子会开山收徒,在世俗之中寻找根骨上佳的年轻弟子纳入门中。二两酒当时在糟老头的一番指点下引气入体,跨入六品之境,引下天罚。虽只是最为弱小的一线惊雷,可这天生异象,自有所指。

    当时九人,若是按照规矩来办,应是一场血腥杀战。最后独留一人,方可进入山门。只是糟老头兴之所至,这才蛮不讲理的独断一回,让二两酒免去了一番苦战,甚至是一番死战。至于当年的离南剑仙是否藏有私心,如今去看,还太过遥远了一些。

    若真如离鸢所料,她的师兄要算一算百年旧账,要让二两酒来做这牵头棋子,那也得等他站稳脚跟的时候。天大的棋局,二两酒都还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横冲直撞只会头破血流,最后“战死沙场”,翻不起半点风浪。

    二两酒心中也有自知之明,不管当日那一句独木桥下万丈深渊也好,还是桥头那面无尽风光也罢,他都还是那个拼命更惜命的二两酒。

    意念锁在青梅之上,睁眼剑起,闭眼剑落,风来剑往,风去剑停。又如先前两月,他在这紫准林里抱着一把青梅当媳妇,满脑子的驭剑三丈。

    安夏还是一如既往的来返于后山与琉璃宫之间,偶尔还会想起那个下流好色的二两酒,轻轻扯动嘴角,一念便忘。白日一人独闯洞府,夜里一人独占一屋,剑道七十二,如今已学成七八,当得起这剑胚之名。

    十日之后,离鸢孤身一人呆在冷清的琉璃宫中,想着要不要去紫竹林外偷瞄几眼二两酒。刚刚想到此处,便是面颊绯红,清净了百年的心房波澜再生。恰在此时,往日里门可罗雀的琉璃宫,突然有一道气息临近。离鸢黛眉轻蹙,心中暗暗思量究竟是为何事而来。

    琉璃宫前,一道人影渐行渐近,正是那日河畔的花甲老头,更是女孩口中的千年老王八。

    离鸢远远望上一眼,心中暗惊,原本冷漠的面容也渐渐浮上恭敬之色,还带有点点犹疑。待到花甲老头走近,离鸢拱手作揖,口中说道:“弟子离鸢拜见龟仙人。”

    花甲老头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觉着还是离鸢懂事。这声龟仙人叫得他浑身舒坦,不像那个骑在他背上的小祖宗总是老王八-老王八的叫他,一点都没品位。

    “小二,你家师祖让我过来取点竹叶青润润喉咙。”

    如今藏剑峰里敢唤离鸢一声小二的,屈指可数。离鸢当年初入宗门之时,这老王八便是左一个小二,右一个小二的唤她,叫了一百多年也没换个叫法。再听见这师祖二字,离鸢心中更是惊异万分。那可是整个藏剑峰站的最高,望得最远的二人之一。就连闭关不出的太上长老在这师祖面前也要恭恭敬敬的执弟子之礼。

    这突如其来的瓜葛因果,离鸢心中有些惶恐不安,笑着说道:“师祖她老人家百年未见,弟子这竹叶青能入她的法眼,是弟子的福分。”

    人老成精,何况是个千年老王八,一眼便将离鸢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伸手捋了捋仅存的几根胡须,笑道:“这不是你收了个好弟子,说你酿的竹叶青可是天下上上等的美酒,比琼浆玉液还要好上一筹。”

    离鸢自然知道这个好弟子只能是二两酒这个惹祸的小色鬼。只是阴差阳错的与她师祖染了因果,福祸难料,又有几人能挣脱得开。不过想着二两酒夸这竹叶青天下第一等,感觉就是在她自己,不由得面色一红,心里想着可真是没白疼这小子。接过龟仙人递来的酒壶,匆匆进了琉璃宫中添上了一大缸子竹叶青在酒壶之中。

    龟仙人将酒壶放在手中掂量一番,想着他也能跟着喝上几口,心中颇为满意。这便转身欲走,突然又拍了拍脑袋回头笑道:“小二,你看我这岁数一大把,倒是差点忘了正事。回去还不得被你那师祖好好数落一番,万一又在我背上给我刻几个小王八,那我龟仙人的一世英名岂不是毁了个干净。”

    离鸢扑哧一声,又赶忙收住笑意,小声问道:“龟仙人,你这千年铸就的英姿岂会说没就没,怎么也是跟日月同辉。只是不知师祖有何吩咐,弟子定当遵从。”

    龟仙人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离鸢,琢磨了半天才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师祖让我带个话。她说后宫之中,长幼有序,她既然是你的师祖,这洞房花烛怎么也得等上一等。”

    龟仙人说的一本正经,离鸢心里却是羞涩难当,扭捏的看了一眼龟仙人,不敢对她师祖有任何不敬,倒是把二两酒这个小色鬼骂成了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负心汉。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小声嗫嚅:“那小子有什么好的。”

    龟仙人却是开怀大笑,老不正经的说道:“若我龟仙人是个母的,说不定也能看上你那徒儿。”

    离鸢愣在原地,心中想着莫非真是她捡了个大便宜,那小子真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不成。听着龟仙人调笑胡言,也不敢答应,只顾着心中再把那小色鬼狠狠骂上一百遍。龟仙人见离鸢面颊上的绯红渐浓,这又说道:“你那师祖如今七岁,半甲子一岁。不过小二啊,我龟仙人作为长辈,还是有句话得说给你听。”

    离鸢拱手,含羞垂耳,默默听着。

    龟仙人朝着她眨了眨一双绿豆小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师祖莫非还能杀了你不成。这先进门的就是大妇,说到底还不是你那徒儿说了算。到时候你推个一干二净,说是他霸王硬上弓,你师祖也是找他算账,赖不到你头上。”

    离鸢心中如小鹿乱撞,咬了咬红唇小声嘀咕:“弟子不敢。”

    恰在此时,一道白虹从天际劈下,砸在花甲老头的背上,瞬间将这龟仙人劈成了老王八。一袭紫衣坐在他的背上,娇小玲珑,离鸢作势便要跪伏行礼。女孩小手一抬,将她扶起。离鸢心中忐忑,口中说道:“弟子离鸢拜见师祖。”

    女孩两抹细眉微微一挑,勾起小嘴,似乎有些不喜,抓着龟仙人本就不多的胡须东拉西扯,似乎出了心中恶气,这才笑道:“以后叫我姐姐。”

    离鸢心中波涛一浪高过一浪,这姐姐二字实在叫不出口。只听女孩轻哼一声,故作怒色,离鸢只好勉强开口,脆生生的唤了一句:“妹妹见过姐姐。”

    女孩这才提起嘴角,露出一个可爱笑脸,又愤愤不平拍了拍龟壳骂道:“你这千年老王八,竟敢背地里离间我与小二妹妹。看我回去不在你背上多画两只小王八,看你还怎么去归墟勾搭你那个日思夜想的老妖精。”

    龟仙人不敢答话,沉闷的晃了晃脑袋,离鸢站在一旁掩嘴轻笑。心中想着,有了这么个姐姐,莫非她真是只能做小的命。女孩教训完老王八,拍了拍手笑道:“自家男人,可要盯紧。”

    离鸢点头,嘤咛一声,算是应下。再一抬眸,眼前已空无一人。心中提起的巨石落下,可二两酒的身影却越发深刻,又越发模糊。

    往日看不透这徒儿,是他藏有心事。

    如今看不透这徒儿,是他染有因果。

    只是她离鸢,很是小气的不想他飞得太高,很是小气的不想他走得太远。

    他说长伴,只是这长伴,也会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