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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生死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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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渐渐小了,雪粒子夹着小冰雹打在大帐上,呼啦,呼啦,像是冬日里卷檐下化掉的冰水,滴滴落在窗棂上,仿佛要催人睡去。

    帐篷并不豪华,是北地极其常用的毡帐,上面打了油蜡,隔水极好,帐内铺了油光的水狸皮,浸水的泥土和野草渗不进湿气,多出几分干爽和暖意。西南大军出其不意,军需并不充裕,这样的帐篷已属奢华。

    帐内只点了一根蜡烛,朦胧昏暗的一团光晕,静静的陇在角落里。沐洵看了一眼帐外漆黑的天色,低声说道:“卞将军,午时已过了麽?”

    两鬓霜白的老者神色一顿,帐篷里光线很暗,虽然离得并不远,他却看不清少年人的神色。

    “禀世子,煜盛宫的钟已敲了,想必过了午时了。”

    “哦,是麽。”

    沐洵转首看向近前的老者,微微一笑,说道:“老将军不必称我世子,您是父亲生前的最信任的人,又是父亲的结义兄长,论辈分我该叫您一声伯父。”

    卞泱看着眼前少年依稀熟悉的面孔,恍惚觉得时间仿佛刹那间倒回了许多年,西北,西北……两个字如同梦境一样遥远。

    几个月年,这个陌生的少年突然和他取得联系,信件的内容至今仍令他印象深刻,他也是那一刻才知道,西北祁王的独子并未夭折在战场上,而是长于煜盛宫的脚下,沐氏的府第中,命运何其讽刺,又何其令人唏嘘,他的胸中激荡着别样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在见到这个少年的那一刻,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了,他们实在太像了,英挺的鼻子,宽阔的额头,连思虑时候紧抿的嘴巴都如此相像,这浸在骨血里的父子联系绝不会错。

    多少年前他也曾与那个人御马驰骋在西北炽热的风沙里,天仍像月落湖水一样澈蓝,自由不羁的长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来牧草的清新香甜,牛羊像是绿地上移动的大片云朵,飘过每一座波澜起伏的的山丘。

    他曾经向往的生活,他的梦想,他的热血和灵魂都随着无情的战火和血腥的屠杀一同留在了那片土地上,再也找不回。

    他心知肚明,那个宽仁勇武的西北之王,那个他们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终是伴着岁月剥蚀,飘零到西北寂寞的长风里。而现在的这场战争,无非又是另一次争权夺利的肮脏戏码。

    赫连城不过是想借着民统的幌子,寻求他的帝王之梦,而他眼前这个少年……卞泱有些看不明白,也许是为了他亲生父亲的死,也许是为了沐氏,不管怎样,他都做到了,策反整个西北,直指东昭的心脏!

    卞泱垂下眼帘:“世子折煞老臣了。”

    沐洵的神色忽然有些迷离起来:“伯父,你能告诉我,我的父亲,我的母亲……都是怎样的人?”

    老者的神色忽然柔和起来:“王爷和夫人待人都很宽厚,无论是贵族还是贫民他们都一视同仁,西北的子民十分的尊重和爱戴他们,世子的眉眼很像王爷。”

    沐洵的眸光陡然一黯,沉声说道:“那个人,他为什么没有杀我?为什么?就是因为母亲吗?”

    卞泱低下头去,解下腰间的酒囊,轻轻的押了一口,辛辣香浓的味道顿时在帐篷里弥漫开来,老人咳嗽一声,声音沙哑的说道:“世子,草原人常说‘风沙会带走一切’,有些事情早该随风而逝,也许死去的人会更希望活着的人忘掉这一切,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沐洵无声苦笑,看着老人深邃的眼睛,轻声说道:“伯父,那您当年又是为了什么冒死投奔赫连城,十五年的谋划,十五年的隐忍,仅仅是为了过普通人的生活麽?也许,我不该派人去找您。”

    卞泱微微摇了摇头:“就算世子没有找到我,我还是要为西北枉死的千万冤魂向昭氏讨一个公道,我老了,这副皮囊多年前就该留在西北的黄沙里,如今多活了这么久,对于生死早就不在意了。”

    湿冷的风忽然从帐口吹进来,浑身湿透的少将单腿跪地,沉声说道:“王爷请世子和卞将军速速随大军撤离此地。”

    卞泱神色一变,上前几步,沉声说道:“出了什么事?”

    “不知为何,镇守西北的大批黑鹰军随主将褚英宗突然率兵朝泰兴袭来,更为奇怪的是,煜盛宫对这件事似乎并不知情。”

    刺目的白光如利剑劈开天幕,震耳欲聋的雷鸣接踵而来,沐洵紧紧的皱着眉头,看向帐外如野兽般咆哮的冰雪,竟觉得这个冬天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

    冰雹打在无忧的脸上,已是迟钝的麻木,体力的透支和长久的颠簸,让她觉得浑身的血肉都如同灌了沉铅,轻微的使力都倍感吃力。

    终于,熟悉的景象在前方的迷蒙中若隐若现,无忧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急忙勒停马儿,翻下马背,朝着门前奔去。可是,脸上的喜悦还未消退,无忧的脚步却陡然凝在了门前不过半米处。

    淡淡的腥臭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四周除了哗哗的雨声和她自己的心跳仿佛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动,无忧心下一惊,迅速闪避在高高的围墙外,如同一只敏捷的壁虎无声地攀了上去。

    熟悉的身影突然撞入眼中,诡异的黑袍,刺鼻的腥臭,公孙赤竟然去而复返!

    然而就在他的身前,青鸾脸色苍白,腕间染血,正全神戒备的注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正在此时,公孙赤突然怪笑两声,沙哑低沉的嗓音顿时响起:“谁!”

    话音未落,公孙赤和青鸾同时朝着无忧望来,刺鼻的腥风瞬息而至,无数细小的红色蛊虫扭动着身子穿过雨幕,飞速的朝着孩子袭来!

    “小心!”青鸾神色大变,顾不得身上累累伤痕,起身便要朝着孩子奔去。

    可是浑身狼狈的孩子却突然如同矫健敏捷的豹子,在瞬息之间弹跳而起,旋身翻过高墙,利落的滚落在院中。

    “你这个不人不鬼的老东西竟然还没死。”

    “无忧,你快走!”

    公孙赤双眼眯起,恨声说道:“走?你以为她还走得了吗!?伤了我的蛊儿,又用毒伤了我的眼睛,今日我就要这邵宅变成你们二人的葬身之地!”

    无忧不禁皱起眉头,此刻她体力透支,青鸾又被他所制,实在不宜多做纠缠。

    她抬头看向公孙赤的眼睛,见他一只眼睛上还蒙着纱布,纱布被暗黑的血水浸透,显然还未痊愈,那晚她的毒针的确伤到了他,若是常人,即便有回天之药,恐怕也要丢掉大半条命,这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可以行动自如,当真令她骇然。

    她心中虽然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声说道:“你我无冤无仇,你对我用了蛊毒,我又对你用了毒针,咱们互不相欠,你只要放了青鸾,让我们安然离去,我自当告诉你体内余毒的解法。”

    公孙赤怪笑两声,说道:“好狡猾的小娃娃,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无忧说道:“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你体内的余毒只有我有解药,你若是执意要为难我们,大家只好同归于尽。”

    果然,公孙赤的神色一顿,眼中的愤恨如同吞卷的火舌,直欲把无忧化为灰烬。

    他死死的盯着无忧,一把将青鸾推了过去,咬着牙说道:“你最好别耍花招。”

    无忧扶了青鸾,不露形迹的避开公孙赤的目光,贴耳轻声说道:“马在外面,你先走。”不等青鸾回过神来,只见无忧已大步上前,瞬间自袖中甩出无数细若牛毛的银针,大喝道:“走!”

    青鸾素知无忧轻身功夫不弱,若是带着自己就不免拖累,随即长身一跃,转眼出了大门。

    公孙赤冷哼一声,挥起宽大的衣袖,顿时将银针全数打落,恨声道:“这招用老了!小娃娃,你以为我当真会放了他麽,他已经中了噬心蛊,必死无疑,这就是你伤我的代价!快说!解药在哪?”

    五指成爪,瞬间朝着无忧抓来,无忧眉头紧皱,正趁着此刻将手中仅剩的银针飞速射向公孙赤,疾速向后躲避。

    公孙赤偏过身子,躲过这牛毛细针,下意识的止住身形,迅速的收回手臂,点下腕间几处穴道,森冷的目光顿时朝无忧射来。

    无忧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封住穴位也没用的,你一旦运功,这毒就会浸入骨血,到时候回天乏术,就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公孙赤并不说话,他微微颔首,那只灰黄的眼珠缓缓眯起,看向无忧,目光游离缓慢,细细的打量着她,似乎想要把眼前的孩子看穿。

    无忧浑身上下早已湿透,而此刻,她却无比庆幸今天的天气,因为若是没有这场风雪,恐怕自己这满身的冷汗就无处可藏了。

    他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地说道:“趁我还有耐心,快说。”

    “等价交换,一命换一命,解了青鸾身上的噬心蛊,我就告诉你。”

    公孙赤喋喋怪笑,在呜咽的寒风中如同厉鬼。

    “小娃娃,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麽?!纳命来!”

    公孙赤身形闪动,瞬间移至无忧面前,如枯骨般的手掌顿时卡住了无忧的脖子。

    孩子站在原地,连一寸都没有挪动,任由他的手指渐渐收紧,脸色通红,眼珠凸起,几乎要窒息而亡。

    “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何必如此不惜命,只要你解、解了青鸾的毒,我、我必定告诉你解药,决、决不食言。”

    公孙赤身子一顿,手指却并未放松分毫,孩子的脸色逐渐由红转白,神情痛苦,双手不禁攀向他的手指,只要他稍用力道,这细软的脖颈必定折断。

    然而下一秒,公孙赤突然放松了手指,孩子的整个身子顿时软了下去,无力的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脖子上一片青紫。

    公孙赤从怀中摸出黑鼎,打开盖子,将一只蠕动的蛊虫捻了出来,手指微微一用力,只见那蛊虫吱吱怪叫两声,顿时被捏死在他的指尖,殷红的血水顺着他干枯的手指流下来,显得十分诡异。

    无忧见那蛊虫已死,心头总算稍稍放松,她平缓气息,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那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腕间一划,温热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出,她伸直手臂,对公孙赤说道:“我的血就是最好的解药。”

    公孙赤微微迟疑,任由那血滴在脚下的积雪上,却没有动作。

    “你还是不信我麽,那晚你伤了沐氏少主,那样重的蛊毒,也不过一晚就可痊愈了,你以为邵离鸿为何收我为义女?”

    短暂的沉默,公孙赤终于朝着无忧挪动了一小步,用鼎盖接住她腕间流出的鲜血,然后拉下脸上的面罩,举至唇边,一饮而尽。

    无忧收回手臂,撕下袖口的衣料,然后将伤口包住,漫声说道:“我们两不相欠,但愿永不相见。”

    话音未落,只见无忧突然弹地而起,竟如同一只敏捷的猫儿攀上身旁的大树,瞬间借力跃出院外。

    无忧勾起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她银针上所淬之毒,连她自己都不知如何来解,所谓吾之蜜糖,彼之□□,她的血的确解了沐洵的蛊毒,可是这个公孙赤练蛊多年,连骨血中都浸了蛊毒,她情急之下扯出这个谎来,除了想要诱他解了青鸾的蛊毒,更是想要看一看,她的血是否是这个恶鬼的克星!

    无忧一路奔逃,忽觉脑后一阵劲风袭来,她伸手敏捷反应迅速,登时转身,指间刀片银光闪动,就要朝着身后划去。

    “啊”孩子惊呼一声,看见来人,顿时怒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青鸾将无忧抱在身前,身下的马儿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无忧眉头紧皱,顿时便要挣扎着跳下马去。

    “噗”温热的血液突然喷涌而出,青鸾面色惨白,衣衫染血,显然是受了重伤。而就在拉缰的手腕处,漆黑的血液淋漓而出,□□的小臂上一个个凸起的小包恶心的涌动着,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顺着手臂向上蔓延!

    “青鸾!”无忧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不断的大声呼唤着青鸾的名字,然而青鸾却恍若未闻,明亮的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气,渐渐涣散。

    口中低声呢喃着:“忧忧,别怕,青鸾来救你……”

    低语声瞬间被强劲的冷风吞噬,听得并不真切,可是却如尖利的钢锥狠狠的凿在无忧的心上,几乎要将她的心生生碎裂。

    她怎么能忘了,他是青鸾,是与自己朝夕相处十年的青鸾,她费尽心机拖住公孙赤,她计算一切让青鸾有足够的时间逃离,她自以为是的独自应对所有的危机,可是,她唯一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青鸾绝不会丢下她独自逃跑,这样的重伤,又中了蛊毒,忍受这样的剧烈的痛楚只是为了来救她,这才是青鸾啊!

    无忧收拾心神,将所有不该有的软弱,悲伤和踟蹰全数抛诸脑后,拉过缰绳,长喝一声,驭马朝着西北方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