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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青鸾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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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忧死死的拉住沐洵,转身就要朝着马匹奔去。正在此时,马上的青鸾幽幽转醒,却陡然瞥见雨幕中一点暗芒快若雷电,直朝无忧身后飞射而来!

    “小心!”青鸾大喝一声,顾不得身上伤痛,顿时合身一跃,扑在无忧身后,一把将孩子紧紧的护在怀中。

    单薄的身子猛然前冲,乌黑的箭镞“嗤”的一声穿透背心,堪堪停在无忧眼前寸许。

    青鸾闷哼一声,眉头微蹙,看向怀中的孩子,刚想张口说话,却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打断了。

    温热的血液溅在无忧的脸上、身上,瞬间冷透了,被雨雪冲进口中,一片甜腥。

    她只觉周围的一切仿佛在刹那间都变作了虚无的影子,离她那样遥远。她的耳朵似乎听不到千军万马的铮铮铁蹄,她的眼睛看不到周遭的危机四伏,甚至她的舌头,都僵在嘴巴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淬满血光的箭头,仿佛那是一头狰狞可怖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无声地吞噬着青鸾,他的鲜血突突的涌出来,流到她的身上,染红她大片的衣衫,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原来有这么多的血,像是流不尽的沸水般烫在她身上,然后又迅速在这凄风冷雨中变得冰凉。

    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下意识的伸手去堵住那个伤口。青鸾却陡然握住了孩子的双手,握得那样紧,几乎要把她的指骨生生压碎。冰冷的指尖苍白几乎透明,无忧抬头看去,熟悉而温暖的目光顿时笼罩了她,一如这十年间的每一次。

    清秀的脸庞似乎依旧带着宠溺的无奈,破碎的语音却如同一道惊雷炸在无忧的头顶:“箭上有毒……忧忧,你、你快走,不要管我……”

    无忧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挣脱开青鸾的手臂,紧紧的抱住他,疯了一般大喊道:“不!不!我不!青鸾!你别想!你休想!”

    嘶哑的声音几乎震破她的胸膛,她惶恐的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青鸾暖热的身子里溜走,她不甘的想留住,却觉得那样无力。

    眼泪滚滚的落下来,在这一刻,她恍惚又回到了那个久远的噩梦里,隔了慢慢时空,她再次成为那个无助又弱小的孩子。

    无忧任性的缩在青鸾的怀中,感受那微弱的一点震动,一颗心几乎被生生撕裂,疼得那样彻骨。

    她想起小时候青鸾和她躲猫猫,她总是不屑陪他玩儿,在邵宅的日子里,他的唠叨从不肯停,她烦得时候,就躲进书房里研究那些光怪陆离的新鲜事,还有他做的红豆糕,她吃下几口就觉得甜得腻人……这些年来,她的脑袋里,不曾有过一刻安分的想法,她想去外面看看,她想离邵宅远些,她无比向往自由……可是,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大悟,她能这样放肆得活在这里,只是因为她知道总会有一个家,这个家不是那个宅子,也不是她的养父,而是她的青鸾,那个等着她,念着她,担心她的亲人,而现在,她又要做回一个孤儿了吗,不,她也许只是一缕孤魂。

    青鸾的意识渐渐模糊,像是有谁在耳边轻声召唤着他,诱惑着他。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根根掰开孩子的手指,擦去她满面的血污和泪痕,艰难的说道:“忧忧,去、去找邵先生,在、在赵国……”滚烫的眼泪滴落的孩子的额间,青鸾咧嘴一笑,嘴角血流如注,眼中尽是不舍和凄凉,他无力的抬起手臂,抹去孩子眼角的血污,愣愣得看着她,仿佛入了神,然后一把推开无忧,狠狠的向后仰去!

    “哧”的一声钝响,暗红的箭簇瞬间贯穿整个身子,肮脏的泥水肆意的浸没着男子清秀的脸庞。

    “青鸾!”孩子悲鸣一声,双眼血红,还欲伸手抱住青鸾的身子,却陡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在身后。

    沐洵心痛如绞,一颗心仿佛被狠狠攥住。心口剧烈的撞击几乎要将胸膛震破,她抱住孩子颤抖的身子,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猫儿,我带你走。”

    时间那样急促,却又那样安静,猎猎风声在半空中肆意奔腾着,卷起万蓬雪雨冲刷着遍地的血污。

    孩子小声的呜咽着,发丝散乱的贴在脸上,双眼红肿,脸孔之上满是被岩石和飞沙划破的伤口,胸口如同被千钧巨石狠狠的碾压着。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离她远去,她双耳嗡鸣听不到半点声音。身后有谁在抱着她,又是谁在呼唤着她,她全然听不见了。

    她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青鸾的声音,她似乎听到了小时候青鸾常在夜里唱的曲子,听到了他没玩没了的唠叨,听到了他爽朗的笑声,还有他早起在院子里忙碌的声音。

    可是这些声音都渐渐模糊,被冷硬的马蹄声绞得支离破碎,再也听不分明。孩子缓缓的抬起头来,深邃的眸光里有无数暗芒激荡,如利剑般穿透眼前的万顷雨幕,望向不远处挺坐在马背上的持弓男子。

    而正在朝祁氏义庄观望的褚英宗,没由来的眼角一跳,眯起眼睛望向前方,终于再次将乌黑的箭簇搭在了弓箭之上。

    沐洵神色一黯,忍着浑身的剧痛将孩子拖上马背。紧紧的护在她的身后,顿时拉紧马缰,御马疾驰起来。

    马蹄的震动如同沉重的铁锤狠狠的敲击在沐洵的心房上,锥心的痛楚让他几欲握不住缰绳。可他不能停下来,身后有万千羽林卫在追杀,身前暖暖的身子是他此生唯一的留恋。

    沐洵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身体,像是一道永无止尽的枷锁,将他禁锢在仇恨中。

    他不断地问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家族之仇未报,又身受仇敌数十载恩育,每日都被这痛苦和挣扎折磨……后来,他想,人活在这个世上,有些事情做了不一定会快乐,可是不做,就永远不会快乐。然而他用尽心机,却终是失去了最后的亲人。世事不由人意,该做的他都已做了,那么,就让他彻底的为自己活一次,所有的恩怨和鲜血都将被这场雪雨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愿以最后的一丝生机,换三日的安宁和自由……

    凄厉的风雪,遍天的雷鸣,亦及不上沐洵此刻心潮汹涌。他摸出胸口间的瓷瓶,瞬间便已将清苦的药丸咽下。难耐的痛楚渐渐平息,前所未有的畅快溢满胸膛。他长喝一声,顿时朝着哀牢山奔驰而去。

    无忧神色恍惚,浑身的筋骨如同寸寸碎裂,唯有身后那一下下缓慢而有力的心跳,鼻间萦绕的淡淡清苦,让她觉得安心。

    “猫儿……”沐洵轻声的叫,见无忧没有反应,不由低下头看去,孩子的眉头轻轻皱着,竟这样睡着了……

    沐洵御马一路疾奔,浑身上下竟无一丝不适。原来他所吃下药丸,正是以血薇的剧毒根茎所提炼而成。

    当年那个雪夜,他自祠堂亲耳听闻了自己的身世,心情激荡之下,心疾突犯,沐府中人发现的时候,已是子夜之时。他浑身冰凉,惟余心口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尚自萦绕,沐篪连夜请来孟繁春,老御医切脉细察,却也是无力回天。沐篪惊痛之下,方想起沐氏供奉在祠堂中的那株血薇,当年沐氏先祖沐祉臻曾在战场上就得世宗一命,故而得此天下奇药,但先祖感念世宗之恩,却从未动过这株奇药。

    沐篪当即将此事说与孟繁春,老人思虑片刻,终答应一试,随即将药取出,让沐洵服下。

    血薇花形硕大,形状如莲,沐洵此番犯病服下半株血薇之后,方才幽幽转醒。但血薇救得了一时,却无法摒除根本。

    孟繁春数十载行医,对于血薇这等时间罕有的奇药却少有钻研,他素知天下之物相生相克,便将血薇之茎拿回家中,研习多年,方才制出这样一枚药丸。

    当年沐洵病痛难耐之时,孟繁春将此药丸交予他手中,告知他此药功效虽奇,却仅可保三日之命。沐洵多年受心中执念羁绊,故而留存至今。

    他望向远处的茫茫苍山,身上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漫漫十载之中,竟是全然被家族的枷锁蒙蔽了双眼,从未疏朗开怀的度过一天。如今只余三日的性命,那些过往如烟云般从脑海中散去,让他顿觉轻松。

    马儿渐行渐远,大雨渐渐息了,只是天边仍是浓云遮盖,见不到丝毫日光,亦不知此刻是朝是夕。

    身后已然听不见追兵的蹄声,眼前哀牢山高大的山脊如同巨柱直插云霄。山势渐渐陡了,马匹负重两人,俨然不能前行。沐洵小心得将无忧打横抱起,孩子嘤咛一声,大约是太过疲惫,仍是没有醒来。

    山间树木茂盛,阔叶遮挡,反倒不似空旷处雨落不断。沐洵牵马到一处略微干燥的树下,劈下少许树皮制成简易的火把,以火折子点亮了,方能看见前方的路径。

    哀牢山地形复杂,是处置重刑犯的地方,故而山上几乎没有住户,唯有些猎人留下的木屋,其中放着些许吃食,以供过往的赶路之人歇脚补给。过了山头,再往西走,便是密罗河的分支,到密罗河乘船便可渡到赵国境内。沐洵看着怀中睡着的孩子,心头涌起一阵温暖,喃喃道:“但愿能够支持到赵国……”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重重掩映下,终于出现一间颇为老旧的木屋。沐洵心中一松,将马儿栓在屋旁,抱着无忧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厚重的尘土自门上散落,屋内摆设陈陋,到处都落着厚厚的灰尘,显是许久未有人居住了。沐洵上前几步,点亮了桌上的白蜡,房间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一张破旧的木床,一方小桌,一口瓷碗,甚至连凳椅都没有。屋内低矮的绳子上,尤悬挂着几块风干的腊肉,参差残缺,应是被山中的野兽啃食过了。他微微皱眉,将无忧裹在大氅中,轻轻放置在木床上。拿起瓷碗自屋外的檐下接了些许雨水,回至屋中,轻声叫起了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