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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谁胜胜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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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儿,猫儿……”

    沐洵垂下头去,轻声呼唤,只见女孩子的睫毛很长,像是两团小小的扇子,在眼睑下投出一片剪影,烛光之下,已显出少女般的清丽。

    沐洵忽然不忍心打扰这一片难得的静谧。山风凄冷,透过屋子的缝隙无孔不入的钻进来,沐洵看了看蜷缩在床上的无忧,转身出了木屋。

    不消一会儿,他就抱着些干燥易燃的松树枝,放在了屋内角落的火盆里。

    柴火哔剥地燃烧在火盆里,片刻已驱走凛冽寒意。明艳的火光映在少年的脸上,勾勒出分明的棱角,俊美清冽的脸孔显得格外清瘦。他将绳上的腊肉取下,脱下身上湿透的衣物,搭在火盆前烘烤。

    木床上的孩子蜷成一团,湿哒哒的衣物贴在身上,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变故,孩子的小脸似乎还没有巴掌大,淡淡的眉毛簇成一团,眼睛下仍有些浮肿,大概睡的并不安稳。

    沐洵微微皱眉,将孩子小心的抱起来,静静的坐在火盆旁,一根根的扔着柴火。

    像是找到了温暖的依靠,只见无忧挪了挪身子,又沉沉睡去了。沐洵看着孩子安静的睡颜,心底有无以言语的甜蜜溢出来,像是温暖的湖水,柔软的将他包围。

    山风呼啸着刮过林子,大片的枝叶哗哗作响,像是无尽的潮涌波涛。夜色漆黑浓郁,寂静的仿佛能听见泥底微微的响动。山上的温度更低,窗外已素白一片,虽不见了城内雨雪交加的狼狈,却更添几分大雪封山的困窘,硕大的雪花在天地间飘着,悉悉索索,如同最安宁的睡曲。

    沐洵忽然觉得一阵恍惚,几乎怀疑这只是他奢求的梦境,可是怀中均匀的呼吸轻轻的喷在他的胸膛上,他清晰的感到,这一刻并非虚幻。

    没有了那些难以放下的仇恨,没有了进退两难的挣扎,亦没有病痛缠身的无奈。他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孩子身上的衣物渐渐干燥,原本湿漉漉的头发也蓬松起来,毛茸茸的衬在脸侧,像极了一只收起爪子的猫儿。

    沐洵将孩子身上的大氅裹得紧了些,倚在身后的墙壁上,渐渐的,朦胧睡意侵袭着他,一切都安静了……

    而就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召陵内城死一般的寂静,街道上所有的人家都大门紧闭,平日热闹喧杂的酒楼歌巷也朱门紧锁,无一人光顾。

    光明军依仗潞城地势之利,派亲卫重兵把守粮草大营,黑鹰军一时攻坚不下。

    堕月坡后,众多黑甲士兵正在密林内快速的移动着。大片的树木接连倒下,围成一个封闭的林场。

    燕回静静的看着前方的西南大营,眯起眼睛,沉声说道:“点火。”

    “呼啦”一声,松树枝干极易点燃,吞卷的火舌迅速蔓延,片刻之间这一片孤立的林木已化为一片火海。冲天的浓烟乘着风势迅速的涌向西南方。

    焦糊的气味顺风而至,顿时引起大军中一片骚乱。贺兰霄骑在战马之上,手臂轻挥,只见身后顿时亮起数以万计的火把,每个士兵的手中都举着两到三只火把,目光森寒,严阵以待。

    传讯官策马上前,手中明黄的诏谕顿时被展开,只听他洪亮平静的声音在骚乱中尤显突兀:“大皇有旨,光明军中凡弃暗投明者,一律既往不咎。”

    这已是今晚的第五道诏谕,五道一模一样的诏谕……军营内顿时一阵寂静,年轻的少将一阵火起,望向身后一张张迟疑的脸孔,抄起腰间的马刀,扬声说道:“你们难道忘记了当年民同的大志麽?人人都能平等的获得自由,没有谁生下来即是奴隶,没有谁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战士们!举起你们手中的马刀,为民同而战!为自由而战!”

    激荡的高吼声却并未换来想象中附应,所有的人都木然的看着年轻人。他们身上无一不是负伤累累,大华神弩射程可达千尺,劲力惊人,即便是最坚硬的盾牌也无法抵挡接连的射击。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焦糊味,即使少将知道粮草大营安然无恙,也不能令这些已然涣散的心神凝聚起来。他神色一黯,手臂扬起,无数森寒的刀锋瞬间举起。

    “若是有谁敢临阵脱逃,立斩无赦!”

    人群中发出嗡嗡的声响,他神色冷厉,说道:“在西南!还有你们的家人在等着你们凯旋而归!胜利就在眼前!民同万岁!自由万岁!”

    士兵们微微动容,他们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马刀,大声呼唤着自由的口号。然而,正在此刻,“嘭”的一声巨响,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顿时被钉在了大营前。

    只听远方黑鹰军齐声吼道:“祁氏嫡子已死!”

    人群再次哗然,年轻的将军神色大震,豁然转身,望向那颗头颅。光明军以民同起势,沐洵作为当年祁氏唯一血脉,赫连城不得不将他奉为宾主,然而,军政核心之人都明白,沐洵不过是一个被架空的世子。

    可是,无数的奴隶却等着他们所拥护的世子和民同,能赐予他们自由和平等。他看着那颗不知面目的头颅,心中无比焦灼。

    远处又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闹声,只见数十名黑甲军押解着大批的妇孺和孩童,正朝着西南军营走来。

    他眼角一跳,顿时命令弓箭手准备射击。

    “救命啊!我们是光明军的亲眷啊!救命啊!”无数刺耳的哭闹声响在耳侧,大营中顿时骚乱起来,如潮的人群涌向前方,争相观望阵前的那些老幼妇孺。

    数以千计的妇孺幼童被身后的大军赶在身前,形成了一堵巨大的人墙。而在他们的后方,数辆攻城车,云梯,井阑等攻城器械缓缓向前推了过来,上面无一例外的绑着嘶声哭喊的妇孺。

    “别射啊!我们是西南的亲眷,别射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处,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将战士的心紧紧的攥住,隐隐战栗……

    井阑之上,弓箭手以人身为垛堞,架着大弩不断的朝着城墙射来,不过片刻,已有数名兵士惨呼殒命。

    少将面沉如水,命城上兵士驾好箭车,上满乌铁重箭,朝黑鹰军上空射去。这种弓箭箭身沉重,靠下落时的力道可将兵士头顶的盔甲射穿,极适合远射。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下达命令,却陡然被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拦了下来。

    精瘦的汉子头上仍缠着浸满鲜血的布条,一双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不解,一把拽过程山手中的弓箭,对准了自己的心窝,大声说道:“你要射死我们的家人麽?他们即便是奴隶,也不该就这样死在自己的亲人手中!”

    少将神色一凛,猛然抓住汉子的手腕,一个凌厉的大起手,已将他重重的撂倒在地,怒道:“蠢材!这是敌人使的诡计!西南远在千里之外,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押运如此多的人!”

    汉子神色一愣,似是有些迟疑。少将当机立断,顿时指挥前方的弓箭手准备射击。

    正在此时,不知是谁高声呼喊道:“娘!那是我娘!”

    短暂的迟疑瞬间被这诡异的叫喊击的烟消云散,奴隶们仿佛疯了一般涌向前方,瞪大了眼睛,想看清夜色中哭喊的人群。

    军营内顿时引起一片骚乱,年轻的将领目光如炬,跃身至拥堵的人群中,对着一名瘦小的奴隶厉声说道:“西南叛徒,竟敢临阵动摇军心!”

    瘦小的奴隶神色一惊,张口想辩解什么,却陡然被冰冷的刀锋划破了喉咙。

    少将面沉如水,顿时在他怀中一阵摸索,片刻之间,只见一锭银子自汉子胸前滚落出来。

    他拾起银锭,仰底一瞧,顿时冷笑出声,说道:“这是官银!”

    众人借着火光定睛一看,果然见那银锭底端刻有青龙的标记。

    程山面色沉静,不动声色的将那枚银锭重又收入袖中,喝道:“若有谁再敢动摇军心,立斩无赦!”

    人群终于安静下来,此时后方却突然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斥候利落下马,跪倒在地,说道:“少将,将军遣您疾速撤回泰兴城。”

    少将神色一惊,说道:“为何!”

    士兵面不改色,沉声重复道:“请少将速速返回泰兴大营!”

    年轻的少将终于默然的低下了头,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属下遵命”

    赫连城此次突袭尽靠一个奇字,若是一鼓作气打入帝都,则极有可能一举功成。不料前锋却被黑鹰军拦在了潞州,潞州虽然城固,但是,深入敌军重地,若不能速战速决,长久拖延,必定兵钝锐消,军心涣散,故而当此关头,唯有先撤守泰兴。皇室忌惮齐戎联军,加之各地分封郡王态度不明,必然无法抽出大量的兵力对付光明军,不失为一个养精蓄锐的好时机。

    泰兴为西南腹地重镇,北上可伐青州重镇,东进可攻中原豫州,顺密罗河往西又是赵国著名的汴梁港口,更重要的是,这里是赤水咽喉地带。

    东昭虽然幅员辽阔,然而却也人口众多,地貌多以山峦丘陵为主,耕地并不多。故而常年需要向赵,楚买入大量的米粮、这些粮食自汴梁港口装船,经过密罗河支流,置于泰兴城内,五六月份涨潮之时再经赤水运入豫州,此次掠得大量的粮草,可解暂时之急。

    少将看着不远处渐渐靠近的黑甲兵,不由皱起了眉头,若是就此弃城而去,黑鹰军若是追拦,伤亡自是不可避免。他眯起眼睛看向头顶低沉的乌云,心思飞转,对身后校尉说道:“把城内的牲口都给我召集过来。”

    校尉顿时一愣:“啊……”

    少将怒道:“去啊!”

    就这样,在潞州城内,大小官兵都挨家挨户的搜罗起剩下的牲口……

    褚英宗看着城堞上退下的士兵,无声一笑,扬起手臂,轻轻一挥,那些被押解的妇孺老幼顿时迅速的朝前移动。

    贺兰霄神色一黯,瞟向身旁的褚英宗,说道:“褚副将,好计谋。”

    褚英宗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将军夸赞。”随即看了一眼贺兰霄不悦的脸色,又道:“将军爱民,不必忧心,这些老幼妇孺必然不会受到伤害的。”

    贺兰霄并不答话,一旦与光明军正面开战,损兵折将必不可免。此一招既可乱敌军心,亦可围城拖延。确是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好计。

    光明军中军民糅杂,一部分又是在路途之中征召而来的奴隶和平民,没有经过丝毫的训练,也没有军人足够的忠诚和服从,可以说是一群乌合之众。加之赫连城此次起兵迅速,战线广大,若是延长战时,必定粮草不继,军心动摇。这群看似弱小的妇孺幼童,却正是西南军的软肋,对方若是射杀,必引起军中不满,若是不射,那么必定要维持此种僵局,时日一久,败局已定。

    可是,贺兰霄目光复杂的扫过那些哭喊的百姓,这些人当然不是什么自西南押解的家眷,他们都是召陵城的最下等的奴隶。

    半壁江山已被叛臣攻陷,无数百姓陷于战火之中。煜盛宫至今歌舞升平,帝都长老会无一不想着如何拖延战事,将军队的损失降为最低。

    可是,这些奴隶,他们没有森严的壁垒,没有坚硬的盔甲,甚至连一丝的尊严也没有,可是帝国的战士却要躲在这些人的身后。

    他心头忽然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四处冲撞着。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难道帝国的安危,要靠这些最卑贱的奴隶来维系麽?!这些被视作杂草,过着连猪狗都不如的生活的人们,真的就能任由践踏麽?

    贺兰霄目光中陡然闪现出凌厉的光芒,他取出马侧的□□,挽弓搭箭,只听“噌”的一声,锋利的箭弩划出一道冰冷的银光,瞬间朝着前方激射而去。

    战车上捆绑的绳索登时断裂,那奴隶身子一软,慌忙奔向侧方的密林。

    贺兰霄扬声高呼:“将阵前妇孺全部释放!”

    只见他率马当先,提刀砍下奴隶身上的绳索。无数刀光相继闪烁在夜色中,身后黑鹰军如同潮水向西南方涌动,霎时冲散了前方的妇孺幼童,奴隶们争相逃窜,转眼已不见了踪影。

    褚英宗神色一震,目光森寒的看向贺兰霄,冷笑一声,说道:“贺兰将军好箭法,只是光明军一旦协力顽抗,黑鹰军必定要有所伤亡,将军就不怕圣上和长老会齐齐怪罪麽?”

    “怪罪与否,本将一力承担,不劳褚副将忧心。”

    褚英宗眼神微眯,望向那个挺拔的背影,低声说道:“蠢材……”随即打马轻骑,朝着煜盛宫的方向而去。